画妖师:食心鬼
1
还是冬日之时,京城笼罩在白色之下,细雪正悠然地飘着。小小的别院内,一名身着锦缎的男子坐于长廊边缘,他长发散落,背靠门柱,望着院中的雪景,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但他却觉得惬意。感到细微的寒风,稍稍拉紧了肩上的狐皮披风。
地上,一个小童正在煮酒,他嗅见了酒的清香,便倒上一杯,想要递给一旁的男子,却中途停了下来,将酒杯放置于男子脚边。男子奇怪,转过头来,只见那小童跪坐在地上,直盯着雪地上无叶的樱树,双眼渐渐被一层黑色占据,如同夜晚一般,闪烁出星辰的点点光芒。
男子无以为然,拿起脚边的酒杯,细细地喝上一口。当男子将酒杯递到小童面前时,他也恢复了意识,慌张地接过酒杯。
“夜童,看见了什么?”男子问。
“顾渊先生……他与一名小和尚一同造访。”
“哦?什么时候?”
夜童犹豫片刻,指着院中与白雪正好相反的黑色树枝说:“樱花败落之时……那和尚,是只树妖。”
男子浅浅一笑,便要起身。
“你去为我准备笔墨,我要写数封信函。”
“写给谁?”
“一封给顾渊,一封……啊,对了,记得找来红绛,我要让她送信。”
夜童点头,从地上爬起,便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男子望着地上还在煮着的清酒,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收拾了起来。
刚过京城的城门,木心便感叹道:“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顾渊抱着璃月,斜眼看他,问道:“你要去向何方?”
木心不解,歪着脑袋盯着顾渊。
顾渊敲了敲木心的光滑的脑袋,说道,“当初你不是说与我刚巧顺路?现今已到京城,我们该分道扬镳了。”
木心傻笑着,不知所措,只好摸着自己的脑门,吞吐着说:“暂且一道同行……”
顾渊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穿过几条繁闹的主街,来到僻静的一条巷道内,寻到一处小院,从院外便能看到院内那棵正在落花樱树,随即绕了弯,来到正门。
“随心阁?”木心照着正门上的牌匾念道。
顾渊上前敲门,不久门便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屋内探出,见到顾渊,莞尔一笑。
“夜童,许久不见了。”
夜童敞开大门,迎着顾渊入内,木心跟在后边也进了屋子。屋内是商铺模样的摆设,深色的柜台上摆着算盘跟账本,柜台后的架子上则零散地摆放着些许物件。木心看得出,那些物件上皆散发着妖的气息。
“龙铎呢?”顾渊问夜童,夜童指了指柜台后的门帘。
顾渊穿过柜台,掀开门帘,正要往里屋去,里边却传来了脚步声。
龙铎衣着单薄,长发披散在肩上,打着哈欠,从里屋里出来,一面不紧不慢地喊着:“是顾渊吗?”
顾渊见到龙铎,心里高兴,露出一抹笑意,就连璃月也从顾渊怀中跳出,慢步跑到龙铎脚边,撒娇地叫着。
“啊,你们终于来到京城了!”龙铎看到顾渊,也是微微一笑。
“我收到红绛给我的信之后,便赶过来了,虽然期间花了不少时日,但我也为你搜集了不少的好东西。”顾渊说着将肩上的木箱放下,翻出了这一路从妖处搜来的物件。
“红绛虽然只是一只不成气候的鸽子妖,但送信这等活是最拿手的,无论是谁,在何处,它都总能将信送到。”龙铎说着弯腰看着顾渊从木箱里取出的竹笛,薄翼,铃铛……点点头,说道:“确实是不错的东西呢!不过呀,你还是先收起来吧,今夜,我并不能留你住宿。”
顾渊从地上起来,与璃月一样用疑惑的目光盯着龙铎。
龙铎抚摸着自己顺滑的长发,说:“原本是要为你准备房间的,只是春日里犯懒,还没来得及收拾杂物,所以这两夜只能委屈你到别处去了。”
顾渊看得出龙铎在耍小花招,他每一次说谎的时候总是要摸着自己的头发。
就在顾渊准备拆穿龙铎的时候,木心也来到了里屋,他用哀怨地眼神望着顾渊,表示自己被他遗忘而感到很难过。
“这小和尚是谁呀?”
“他叫木心,是旅途中遇到的一只树妖。”
“哦,原来你叫木心呀,一路上顾渊多亏你的照料了。今夜你就陪着顾渊一同到别处去休息吧。”龙铎说完,留下一个大大的笑脸,转身就往屋里走去了,还顺便交代了一声,“夜童,好好指示顾渊先生他今夜的住处在哪儿。”
夜童拉着顾渊与木心的衣摆,将他们拉到门外,给他们一张手绘的地图,便将随心阁的大门关了起来。
顾渊无奈地叹气,没办法,抱起璃月,照着地图标示的地方寻去。
“那龙铎是何人?总感觉他身上有不同于凡人的气息,也不算是妖。”木心发问。
“因为他既是人,也是妖。”
“啊!原来是半人半妖,这可真是少见,据说妖与人生下的孩子大多都活不长久,所以我从未见过。”
“嗯,今天你可是大开眼界了!”顾渊嘲讽道。
“还有那个孩子,叫夜童来着,怎么他不说话呢?”
“不是不说话,只是不跟我们说话罢了,他只会跟龙铎说话。”顾渊看着手中的地图,寻思着再过两条街便要到了,而此时,夜幕开始降临。
穿过精致的门楼,来到一条小街,沿着河边而建,火红的灯笼与此时冷清的街景对比鲜明。顾渊与木心站在一栋叫做“百香楼”的楼前,正打算前去敲门。
“这是卖香料的地方吗?”木心问。
“不知。”
顾渊还未上前去,空中却飘下了一张手帕,正好落在木心的脑袋上。
木心拿过手帕,闻了闻,感叹道:“真香!果真是卖香料的地方。”璃月也抬头过去闻了闻,嫌弃地又躲回顾渊怀中。
顾渊仰头,发现一位姑娘正坐在楼上窗口处,捂嘴偷笑着。
“姑娘既见到我们了,烦请开一下门。”
那姑娘身子微侧,开口问道:“今日我们不营业,公子请回吧。”
“是龙铎让我来的,借住一宿。”
姑娘直起腰,微微笑,“那公子可要将手帕还给我哦。”说完,便关上了窗户。
不久,楼下的门开了,迎接顾渊的却是一个花枝招展的老女人,她先是打量了一下顾渊与木心,接着媚笑道:“是顾渊先生吗?”
“正是。”
听到回答,那老女人赶紧拉扯着顾渊进了楼,木心跟在后头。
楼内大厅中央有一空旷处,上边搭了个木台,四面围着许多桌椅,似是戏院,而再往里处,是一条连接着二楼的木梯。楼内到处摆着鲜艳的花,空气中尽是香气。
因为顾渊的到来,楼上出现了一众姑娘,全都围在走廊上往下看,不时还窃窃私语,甚是欢喜。
“没想到顾渊先生竟如此俊俏,只是……”老女人看了看顾渊这一身因为风尘而显得破旧的衣服,对着楼上喊道:“翠儿,快来伺候顾渊先生梳洗,换一身新衣裳。”
刚刚在楼外见到的那位姑娘应和一声,从楼上走下,来到顾渊的身旁,问候一声:“公子好,我是翠儿。”
顾渊让木心将手帕还给翠儿,接着婉拒道说:“谢谢好意,我并不需要姑娘伺候梳洗。”
“哪里话,龙铎先生介绍过来的人,定是贵客,得好生招待!”老女人说完,给翠儿示意一个眼神,翠儿点点头,便从背后推着顾渊往楼内深处走去,穿过一个小院,来到一间厢房。木心紧跟身后。
房内,大木桶里早已倒上了温度适中的热水,翠儿拿来一套新的衣裳,放置在一旁,正准备为顾渊脱衣,却突然意识木心还站在一旁,便问:“小师傅,你是想要我一同伺候你吗?”
木心在这浓郁的香气中久久回不过神来,支支吾吾不懂如何回答。
翠儿笑了笑,觉得这小和尚既然也走进了这百香楼,应该也不会顾忌太多,便伸手去为顾渊宽衣。可顾渊怀中的黑猫却一直盯着面前的翠儿。
“公子这猫……真可爱呀。”翠儿说着想将黑猫抱走,却惹来黑猫的怒斥,害怕得收回了手。
“这猫生性顽劣,怕是会伤到姑娘。”
“可……”
翠儿话音刚启,外边便传来了一阵歌声,清脆悦耳,如春日细雨。
“这歌声是?”
“是染晴……百香楼的花魁。”翠儿脸色尴尬,眼神不知放哪儿好。
顾渊微微一笑,对翠儿说:“能伴着着这歌声入浴,甚好。翠儿姑娘,请容我自己享受这片刻吧。”
翠儿当然知晓顾渊所谓,看了看一旁的木心,扁着嘴,点点头,不情愿地出了房门。
等木心将房门锁上,顾渊才安心脱去衣服,好好洗漱一番。
“没想到卖香料的地方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姑娘呀!”木心正为顾渊擦背,盯着窗户外一个叠着一个的人影感叹道。
“这是青楼。”
“青楼!”木心大喊出来,之后才摇头晃脑地喃道:“阿弥陀佛。”
纸窗外,一众想要窥视屋内的女子们听到木心的喊叫,发出了阵阵笑声。
2
待顾渊换好衣服,坐在百香楼的大厅内,一众女子们纷纷围上前去,要给顾渊倒酒,要喂顾渊吃小菜,有的甚至玩弄着木心的光头,发出欢愉的笑声。
“这么一看,顾渊先生就跟京城里的贵公子一样一样的!百香楼也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景象了!”老女人挥挥手,散去那些围着顾渊的女子,坐在了顾渊身旁。“我是百香楼的妈妈,叫我花姨就好。”
“花姨好,多谢今夜的收留。”
“谈何收留?顾渊先生愿意帮我们除妖,是我们的万幸!”
顾渊缓慢地扭头过去,看着花姨,满脸疑问。
“之前也不是没请过除妖人,但是都抓不住那妖怪,当然官府也有介入,可我们烟花之地的事情,他们大概不怎么想理会吧,毕竟都是卑微之人。龙铎先生是我们的常客,他介绍过来的,定是有真本事的!”花姨一脸期待地看着顾渊,而顾渊则是微微摇头,心里偷骂着龙铎,一口喝完了手中的一杯酒。
“说吧,是何妖?”
花姨给顾渊再满上酒,缓缓说道:“是专害我们烟柳女子的妖怪!手段残忍至极。”
顾渊没有喝酒,盯着花姨,让她继续说下去。
“起初只当是命案,后来官府的人说破不了案,便声称是妖怪所为。那妖怪专在夜间袭击青楼出身的女子,割其双乳,挖其心窝,偷其心脏。”
“有多久了?”
“两个月前开始的,每夜都有人被害,后来这一条花街都闭门不做生意了,才稍稍好些,但若有哪个姑娘不慎走了夜路,多是凶多吉少。说来也怪,只有这花街上的女子被害,其他的姑娘都安好无恙。”
“顾渊先生可有什么办法?”翠儿站在一众女子中间,发问道。
“这个好办,只要一位姑娘在夜间行走,引诱那妖怪出现,必定能将其抓住。”
“什么?要我们以身犯险?”翠儿不可思议,她用手帕捂着嘴鼻,小声地抱怨道:“哪有人愿意做这等事。”
顾渊笑笑,说道,“误会了,我自然不会让姑娘们犯险。”接着,顾渊的目光落在木心身上,“这小和尚其实是一只树妖,他能随意变化自己的身体容貌,就跟雕刻一般。”
一听到木心是妖,原本围在他周围的女子们都一同急忙闪躲,像是刚刚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般。
“终于清静了!”木心由心感叹。
“放心,他不会害人。让木心幻化做一名女子的模样,便能将那妖怪引诱出来。”
“什么?你要让我化作女子?这等不堪!”木心显然不乐意。
顾渊嗤笑一声,对木心说道:“过往你不是很乐意化身女子的模样吗?现今有正经的机会,可别错过!”
木心还是不愿,做出生气状。
顾渊靠近木心耳旁,小声地说,“你在京城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若你办好了此事,我可以求龙铎暂时收留你,也不至于让你这小妖流落街头,被路过的除妖人给收了。”
木心很是无奈,不情愿地点了头。
在百香楼住了一夜,第二日木心便化作了翠儿的模样,身姿,容貌都与翠儿一模一样,就连翠儿本人也无法分辨,只是木心的姿态还不及翠儿那般柔美。
“没想到这小妖……咳咳,是小和尚,竟然有这般能力!”花姨不走心地夸奖着,叫来了一旁的翠儿,让她教导木心如何像女子般走路。
翠儿见到另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心中甚是发瘆,不敢靠近木心半步,只敢远远地与他交谈,让他学着自己的步姿。
坐在一旁喝酒的顾渊看到木心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发笑起来,一旁的数位姑娘也一同偷笑。
这时,百香楼的偏厅内走出一个男人,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走起路来也是半弯着腰。他在一位姑娘的指引下经过大厅,正要离开百香楼,却见到了顾渊正在看他。起初他还觉得惊讶,这种时日竟然会有男子光顾百香楼,接着便憨憨一笑,向顾渊点头示意,跟着那位姑娘出了大门。
“那人是谁?”顾渊问。
“是张大夫,专给花楼里的姑娘看病的。你可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大夫都愿意接近花楼的,毕竟有些病,会传染,还不那么见得了人。”花姨说完给顾渊倒上酒。
“大夫还挑病人不成?”
“那自然,有些大夫专给达官贵人看病,哪管得了我们。不过张大夫不一样,别看他长得丑,但也就他愿意给姑娘们看病了,京城里许多花楼里的姑娘能够活下来还得多亏了他。”花姨转头看向旁边的一位姑娘,问道,“听说他前些日子成亲了?”
“成什么亲?哪有人愿意嫁他呀!是他救了一名野女子,那女子为了报恩,照顾他罢了。要我看,若是哪天有好的出路,那女子定会离他而去!”
“可不是嘛……”
顾渊不喜欢听这些姑娘间的闲话,便只顾着喝酒了。
夜里,按照顾渊之前的预想,木心扮成翠儿的模样,游走在无人的街巷中,顾渊则暗中监视。果不其然,当木心坐在无人的河边,假意赏月时,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顾渊细看,那身影娇小,像是女子,空气中闻不见丝毫妖气。
身影蹑手蹑脚,来到木心身后,手中握着丝帕,趁木心还未察觉,从身后用丝帕捂住了木心,木心随即昏了过去。
月光下,真凶露出面容,果真是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她四处张望,确认无人,便费力将木心拉到了狭小的巷中,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木心的胸膛,准备行凶。可就在这时,木心忽地睁开了双眼,一手抓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腕,另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使她动弹不得。
凶手被捆绑起来,待带到了百香楼内。
顾渊闻了闻她的丝帕,说道:“一股药味。”
“是曼陀罗花的味道,能让人昏厥。”木心此时已经变回小和尚的样子。
花姨看着被捆起来的女子,气得浑身发颤,她指着那名女子说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你曾到花街来闹过数次,没想到竟能狠下心来杀人!”
那女子丝毫没有悔意,她大笑道:“你们这些青楼里的妖精,全都死有余辜!”
“是怎么回事?”顾渊问道。
“她的丈夫跟花楼里的姑娘好上了,变卖了所有家财,将那姑娘从花楼中赎了出来,又将她休了,离开了京城,所以她才如此怨恨花楼里的姑娘。”翠儿解释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恨的是你那个将你抛弃的丈夫,你该杀的是他才对,怎么就算在我们头上了?死了那么多的姑娘,是得多无辜呀!”花姨指责道。
“哈哈哈,不怪你们?若不是你们这些不正经的妖精勾引他,他怎么就会丧失理智了?我要切下你们所有的人的胸,让你们再也做不成女人,再也不能去勾引别人的夫君!等我杀光你们之后,我的夫君,他一定又会回到我的身边的。”那女子说着,一边笑,一边哭了起来。
“若不是命运捉弄,谁又愿当这花楼姑娘呢?”翠儿失落,小声地说着。
这时,官府的衙役来了,他们收了花姨准备好的银子,带走了犯人,还抱怨道:“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渊看着那被带走的女子,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深深地陷入沉思,放任着那些正高兴着的姑娘们,独自回房去了。
3
正午,有人推开了随心阁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那人见到夜童,便问:“龙铎呢?”
夜童像是受到了惊吓,飞奔一般跑到里屋去了。
听着夜童奔跑时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那人无奈地摇头,“还是那么怕我。”
不久,龙铎便从里屋出来,夜童躲在他身后,偷偷地看着。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秦家二小姐呀!”龙铎依旧散乱着长发,丝毫没有梳理的打算。
秦朝笙上前几步,将怀中的一张叠着的纸片交给龙铎,龙铎接过,随即打开,看到里边夹着几缕头发,微微一笑,将纸片与头发收进怀中。
“这里还是那么臭……”秦朝笙依旧男装打扮,腰间别着纸扇,此时正厌恶地环视四周。
“本来就是妖物聚集之地,当然会令你感到不适,更何况你那天生的灵鼻,再怎么微小的气味都能闻见,简直比狗还要厉害。”龙铎偷笑着,继续调侃道:“我一直很好奇,我家院落茅房里的味道,你在此是否也能闻到?”
“哼!简直可恶!”秦朝笙就要甩手而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站住了脚步,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递到龙铎面前,说:“喏,这是我姐给你的。”
龙铎接过信,看都不看一眼,就将信交给了夜童。
秦朝笙转身,想要开门离去,却被突然推门而入的顾渊挡住了去路。
秦朝笙惊喜,拉住了顾渊的手臂,高兴得像个孩子,忙道:“顾渊先生?你真的来京城了!”
顾渊正疑惑这秦天师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随心阁的时候,龙铎便开口解释道:“她是给我送东西来的。”
顾渊尴尬地看着兴奋的秦朝笙,一边推开她拉着衣摆的手,说道,“原来是秦天师呀。”
“别再叫我天师了,天师是我爹,你叫我朝笙吧!”秦朝笙见到顾渊身后抱着黑猫的木心,也开心地问好道:“小和尚可还好?”
木心有些害怕秦朝笙,只得愣愣地点头。
“我可否也叫你一声朝笙姑娘?”龙铎问道。
秦朝笙回头给了一个白眼,说道:“随意。”接着又看向顾渊,问他:“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啊,我与顾渊是至交,他在京城的时候会与我同住。不过朝笙姑娘嫌弃此处有妖的恶臭,想必以后不会经常造访吧。”龙铎抢着说。
秦朝笙看着顾渊,突然觉得脸微微发热起来,小声地回道:“其实,也不是那么臭……”
龙铎看到秦朝笙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顾渊见龙铎又跟往常一样抓弄人,无奈地摇摇头,放下随身的木箱,责备道:“你还是别忙着嘲弄他人,百香楼之事,我会找你算账的。”
“百香楼?”秦朝笙疑问道:“是昨夜在百香楼里抓到的杀人凶手?”
顾渊点点头。
“我听李捕头说,那犯人已经自尽身亡了。”
“自尽?”
“嗯,据说是磕头至死的,不过奇怪的是有牢里的衙役说,就在那犯人开始自尽之前,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铜铃发出的,不过还有更奇怪的!那犯人死后,居然有虫子从她的口里爬出!”
顾渊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虫子?什么样的虫子?”
秦朝笙摇头表示不知,“那虫子一爬出来便被衙役给踩死了。”
顾渊若有所思,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夜里,院落旁的长廊内,顾渊与龙铎喝着小酒,趁着月光,欣赏着院中那棵快要落光花瓣了的樱树。
“秦朝笙可是当朝国师的女儿,怎么会与你这半妖有关系呢?”顾渊问。
“你可知她还有个姐姐?半死不活地,从出生便只能躺在床上,至今未嫁。他们秦家每月十五之前都会给我送来秦大小姐的青丝,好让我为她续命。”
“没想到一代天师也会有求救于妖怪的时候。”顾渊讽刺道。
“我可算不上妖怪。”龙铎指着自己的左胸口,说道:“这里,有一半是人的。”
龙铎已许久没有跟顾渊这般躲在月下喝酒,甚是高兴,盯着模糊的月亮,突然想起了黑猫璃月,便问:“璃月,她近来可好?”
“如你所见,越来越嗜睡了,有些时候可以平白无故地睡上一整天。”
“期限还未到,尚可撑一阵子。”龙铎细酌了一下杯中酒,扭过头去,嬉皮笑脸地看着顾渊,问他:“百香楼的事,真的已经解决了?”
“就目前来看,是的。你本可以亲自出手,为何还要忽悠我?”
龙铎拍了拍顾渊的肩膀,似是在赞赏他,“这大好的春日,自然是最适合睡觉的,谁愿去惹这麻烦呢?”
“你……”
“不过既然你已经解决了,那便最好,百香楼可以重新开门,以后又可以去那儿喝酒了!最重要的是,美艳的花魁,染晴姑娘!”
顾渊看着龙铎陶醉的神情,已无力再反驳,自己倒上了酒,大口喝上。
“喝酒,得细细地品酌,不是这样大口地喝的。”龙铎抢过顾渊的酒杯,将自己的酒杯递给顾渊。
顾渊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早已不在乎世间所有的男子,忽地觉得一身轻松,露出了淡淡的笑,接过了他的酒杯。
4
正午过后,翠儿带着顾渊先前遗留在百香楼的衣物来到随心阁,将之归还,只是没有见到顾渊,便不多做停留,留下了邀请顾渊与龙铎一同到百香楼赴宴的口信后就回去了。
在屋内折腾了许久才整理好仪容的龙铎,打着哈欠,拉着顾渊正要出门,却突然担心起夜童来,于是吩咐木心留在随心阁照顾夜童与还在睡眠中的璃月。
而此时,站在随心阁外不知该以何种理由造访的秦朝笙正在纠结中来回踱步。
门开了,秦朝笙与正要出门的顾渊还有龙铎打了个照面。
“秦小姐?怎么有时间来我这恶臭之处?”龙铎总是先开口。
“我……我只是经过罢了”
“我们走吧。”顾渊对龙铎说。
秦朝笙见二人就要离开,有些着急,伸手阻拦,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百香楼。”
“百香楼?我也去!”秦朝笙随口而出。
“那可是烟花之地,不适合你去的。”龙铎说。
秦朝笙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道:“我如今是男子装扮,跟男人没什么两样,偶尔逛逛青楼,正常得很。”
龙铎嗤笑一声,说:“随你吧。”
三人便一同来到百花楼,本想着能有美女与美酒候着,却不料想百花楼还与之前一样,紧闭大门,不见外客。
知道是顾渊与龙铎到了,花姨赶紧上前迎接,还没说得上话,便哭了出来。
“翠儿,可怜的翠儿,只是去送个口信,却再也回不来了。”
百香楼内一众姑娘都哭哭啼啼的,虽不知多少人是真心,却让场面十分凄凉。
“这是怎么回事?”顾渊问花姨。
“翠儿今日去给顾渊先生送口信,在回来的路上,遇害了!被人……挖去了心肝。”
龙铎与顾渊相视,小声问道:“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花姨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刚刚听仵作说,这害人的手法与先前的一样,都是用利刃剖开胸膛,伸手入内,取出心脏。”
“那她的双乳呢?”秦朝笙站出来问道。
“双乳……还在。”
“那就与先前的不一样嘛。”秦朝笙说。
“或许割乳之人与掏心之人不同,况且先前大多都是深夜作案,此次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害人,说不定那凶手正急着要人的心脏。要是能够看一看尸体的话,说不定能清楚一些。”顾渊说着看向了秦朝笙,秦朝笙对着顾渊展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包在我身上吧!”
因为是当朝国师之女,秦朝笙在官衙也有些人脉,更何况她还常常以天师自居帮着李捕头破案,只是要看一看死者尸体,还是能够通融的。
顾渊与龙铎跟着秦朝笙来到尸房,掀开了盖在翠儿尸体上的席子,看到了一片血肉模糊。龙铎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站在一旁发呆,而顾渊与秦朝笙则更靠近翠儿的尸体。
顾渊见到秦朝笙也与自己一般仔细看着翠儿被挖开的胸膛,便好奇地问她:“你不怕吗?”
秦朝笙笑笑,略带骄傲地回他,“魑魅魍魉我从小就见,尸身,不在话下。”
“你爹果真把你当做男孩子来教养了。”也不知顾渊是讥讽还是赞扬,但秦朝笙却对此觉得开心。
秦朝笙鼻子动了动,说:“虽然很微小,但似乎有妖气……”
顾渊看向她,只见秦朝笙取出别在腰间的纸扇,展开之后在翠儿的尸体上轻轻地扇了扇,再细细地闻,解释道:“不仅有妖气,还有药材的味道。”
“是凶手用来迷晕翠儿的药味吗?”顾渊问。
“还有其他的……很多种药味……”
顾渊脑里突然闪现出先前在百香楼里见过的那位张大夫,猜测着,“会不会是专给花楼姑娘看病大夫呢?”
“专给花楼姑娘看病?被害的又都是花楼里的姑娘……再加上这尸身上混杂的各种药材味……如果真是经常出入各家花楼的大夫的话,应该有很多渠道能够掌握到那些姑娘们的行踪。”
顾渊想的正与秦朝笙所说的一致,对着她嘴角微翘,使得秦朝笙不知怎么地开始有些慌乱,连手中的扇子也不慎落地。
张大夫住在城郊的一座茅屋内,隐秘得很。顾渊与秦朝笙还有龙铎找到张大夫住处的时候已是夜晚。
“果然,这里妖气渐浓。”秦朝笙看着前方烛光闪烁的茅屋说道。
顾渊三人躲在屋外,偷偷朝着屋内望去,看到张大夫正从捣药罐中往一个小碗里倒出血红色的糊状物质,小心翼翼地端着,往屋内的一面布帘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好不容易找来的心脏,这次可要一点不剩地吃完呀!”
秦朝笙捂着口鼻,更仔细地看着。张大夫掀开了布帘,里边是一张木床,床上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瞪着双眼,张大着嘴,神情极为惊恐,而她的皮肤,如同枯槁一般,暗沉且干裂,活脱脱就是一具干尸!而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具女干尸的肚皮竟然是裂开的,而那敞开的肚中,正有一只婴儿浑身裹着粘稠的血糕,向着外边伸展着四肢,明显是那女人肚中所怀之子。可那女人已经死去,为何肚中的孩子却还活着?
张大夫来到干尸面前,他一脸慈祥的模样,用手撩起碗中那些糊状的东西,正打算喂给干尸肚中的孩子。那孩子似是闻见了腥味,一下子张开了嘴,双唇裂开直至耳根,口中一根长舌正在无数尖齿中摇晃,吃到了张大夫喂给他的东西,发出了婴儿一般愉悦的叫声。
秦朝笙闻着阵阵恶臭,一时间没忍住,发出了呕吐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张大夫。
顾渊一行也不打算再躲着,直接破门而入,与张大夫正面对峙。
“你们是谁?”张大夫拉好布帘,慌乱中找到一把切药材的刀具,指在顾渊面前。
“不管我们是谁,我只问你,那些花楼的姑娘可是你杀害的?”顾渊问。
张大夫知道事情败露,很是慌张,嘴角却不合时宜出现了笑意。
“为何要杀害她们?”秦朝笙问。
“为何?因为她们瞧不起我!明明她们那么多人的命都是我救的,却连手指头都不愿意让我碰一下,我也有钱,为什么她们却还如此嫌弃我!”张大夫咽了一下口水,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所以你才教人去割下她们的双乳,然后替你挖心?”
“她只是一个傀儡,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不过我也没办法,因为我的孩子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快忍不住了……”张大夫紧张得说话都颤抖,双手握着的刀随着音调上下晃动。
“你的孩子?”龙铎发问:“那具尸体明显是个人类,但是肚中的孩子却是半人半妖,你并非妖怪,怎么他就成了你的孩子?”
难得见到龙铎这般严肃,秦朝笙都吓了一跳。
“他就是我的孩子!是我与秋花的孩子!”
“是如何一回事?”顾渊问。
“我在山谷中救到奄奄一息的秋花,她貌若天仙,却挺着个大肚子,无路可去了,我便收留了她。她不像那些青楼的贱妓,她从不嫌弃我,她总给我擦汗,帮我捡药,还说如果我愿意,就让我做她肚中孩子的父亲……但是,突然有一天,秋花就生病了,我从未见过这种病,浑身溃烂,并散发着恶臭……我想要治好她,但是却无能为力……”
张大夫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不过还好,她的孩子还活着,只要能吃上人心,就会长大一点!你们看,他是不是就快如同满岁的孩童一般?”
“她那是化妖了,并不是生病,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的,而那个孩子,必须死!”龙铎解释道。
“不,我答应过秋花,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的!”
龙铎看着张大夫近似疯癫的模样,接着说:“那女人根本是想害你!她不知如何怀上了妖怪的孩子,却纠缠着你,你一个大夫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人生孩子本该有的面貌吗?”
张大夫透过布帘的缝隙,又看了看里面那个正一脸天真地盯着他看的孩子,摇晃着脑袋大喊道:“你们什么都不懂!秋花那么爱我,从不嫌弃我,我怎么会放弃她的孩子!”
“这孩子,必须死!”
龙铎说着就要上前去,张大夫一紧张便开始对着空气胡乱挥动手中的刀子。
顾渊拉了龙铎一把,对他说:“等等。”接着顾渊转向张大夫,问他:“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跟你确认。能够控制人心的蛊虫,是你的吗?”
“蛊虫……”张大夫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心,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而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张大夫突然像是受到控制一般,丢下了手中的刀具,直奔往布帘后的干尸,整个人抱住了那具干尸,而干尸肚中的孩子也大叫着,一口一口地啃咬着张大夫的胸膛,直到将他的身躯咬穿,食完他的心脏。
秦朝笙想要上前去拉开张大夫,却被龙铎阻止了,他说:“人已经救不了了。”
顾渊随着铜铃声跑到屋外,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而铃声也在这时完全消失,就如同根本不曾存在一般。
顾渊不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着。回到茅屋中时,见到秦朝笙正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龙铎,而龙铎则一只手掐着干尸肚中的孩子的脖颈,直到他不再动弹,不再有任何气息。
“这个孩子,必须死,他若活在世上,只会成为灾害,无论对人,还是对妖。”龙铎收回手,默默地转身离去,于此同时,眼中带有遗憾,小声说道,“没能让你诞生于世,抱歉。”
秦朝笙看着龙铎缓慢的背影,才想起他原来也是半妖半人,脑内思绪混乱,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回去的路上,秦朝笙一直默不作声,而龙铎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嬉皮笑脸着对秦朝笙说:“接下来善后的事宜就交给国师之女吧!我等妖物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而秦朝笙听着龙铎的话,还想着刚刚杀戮的情景,只下意识地点点头,回了一声:“嗯。”
顾渊将刚刚在茅屋内找到的虫壳放在手心,展现给龙铎跟秦朝笙看。
“在尚阳镇的时候,也发生类似的事情。”
龙铎拿起虫壳,仔细看来一圈,说道:“这是蛊虫蜕化后留下的虫壳,通常很难见到。”
“蛊虫?”秦朝笙发问。
“嗯,人为养制而成的虫子,大多是用来控制人心,以喝血为生。”顾渊解释道。
“我记得尚阳镇时,那女子要取血喂她丈夫便是这么一回事吧?”
“没错,那男子因为是木制的傀儡,只是冠以了人心,并不能自己生血,所以要喝人血来养着体内的蛊虫,但若是一般人的话,蛊虫只需汲取寄主体内的血液就能生存。还有刚刚听到的铜铃声,也很诡异。”
“你是觉得有人在背后搞鬼?”龙铎问顾渊。
“你觉得呢?”顾渊反问龙铎。
龙铎打了一个哈欠,对顾渊说:“这是他们天师家的事情,你还是少掺和吧。”随后侧脸看着顾渊。
顾渊想说什么,最后却沉了沉气,回答道:“也是。”之后便将手中的虫壳交给了秦朝笙。
5
百香楼终于得以重新开门迎客,顾渊与龙铎自然是座上宾。龙铎一直与花姑娘们打闹,不停地问着花魁什么时候能够现身,而顾渊则抱着难得清醒的璃月,呆坐一旁,只一心喝酒。
“花姨,我让你邀请的贵客,可请来了?”龙铎偷偷问花姨。
花姨一脸娇媚,回说:“那是自然,估摸着这会儿就要到了。”
花姨话音刚落,门外便出现了一位翩翩公子,锦衣丝履,面带英气,双眼温和却如阳光般炙热,一看便是富贵公子。一众姑娘见状,迎了上去,将那位公子重重围住。
顾渊喝一口酒,放罢酒杯,抬头间,与那位公子四目相接,顿时心海翻腾,一下便站了起来,椅子倒地,发出巨响,引得众人瞩目,却不自知,仍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公子,就连一向不近生人的璃月也反常地对那位公子瞩目。
那公子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顾渊,他身姿潇洒,穿过众位女子,来到顾渊面前,对之淡淡一笑,伸手擦去了顾渊挂在眼角处的泪珠。
“公子为何哭了?”
顾渊此时才回过神来,面对眼前之人,不知所措,抱紧了怀中想要挣脱的璃月,慌乱中只得逃一般地离开了百香楼。而那位公子回首望着顾渊离去的背影,发笑道:“真是怪人!”
望着此情此景,龙铎悠然地喝着酒,眼眸间似乎浮现了许多往事,嘴角邪恶地翘起。而此时,百香楼的花魁,染晴姑娘,正在侍女的陪同下站在楼上的长廊内侧目地看着大厅内发生的一切。
随心阁内,顾渊已被扰乱的心境久久无法平静,他看着铺展于桌面上的画卷,画中那名没有面容的男子,似乎正腼腆地对他笑着。
璃月似乎明白顾渊的心境,凑到顾渊身旁,叫唤两声,却得不到顾渊的回应。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与你如此相像之人……”顾渊自言自语,眼眶渐红。
璃月跳到桌上,蹭了蹭了顾渊的手,一副担心的模样。
顾渊摸了摸璃月的脑袋,对她说道:“或许京城是我们再次经历劫难的地方呀!”
喝醉了酒的龙铎,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回了随心阁,开门迎接他的不是夜童,而是木心。
“夜童呢?”龙铎问。
“他已经睡去了。”木心扶着龙铎进门。
待大门关上,木心递给龙铎一封信函,问道:“这是你让那个叫做红绛的信使给我的吧。”
龙铎双眼微微眯上,用手抚摸着木心光滑的脑门,带着醉意说:“是的。”
“让我跟着顾渊先生来京城,你究竟有何用意?”木心再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了解到你需要顾渊的帮忙才能救出那只蝴蝶精,而你心愿也已经达成。顾渊嘛……他一直都是孤单一人,我只是想要你在旅途中陪他一会儿。”
“仅此?”
“信不信由你,不过……那个木鱼,你的真身,我已经收下了,这意味着,你日后得好好地听从我的话!”
“啊!”木心这才意识到一直随身带着的木鱼已经失踪。
“要是你不听话了,我就将那木鱼敲碎,然后大火烧掉!”龙铎玩笑似地说着,又再一次摸了一圈木心的脑门。
木心无奈,扶着龙铎入里屋去了,心里却在琢磨,龙铎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玩笑,有几分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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