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师：木心
1
深山中有一棵岁过千年的白果树，山下的村民将其视为神树，并对其供养。久而久之，这树有了知觉，也明白了事理，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庇护着深山中的一切。
某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忽地天降巨雷，劈中了那棵独立于山路之中的白果树。瞬间燃起的熊熊烈火，烧尽了白果树的枝叶，只剩烧得乌黑的树干还依旧不倒。幸好，大火没有殃及其他，村民们都认为是这棵神树挡住了灾难，一面对它感恩祭拜，一面对它遗憾惋惜。
为了使神树重生，村民们砍去了烧焦了的树干，只留下一个树桩。山里有一座小庙，庙里有个名叫“木心”的和尚刚好经过，感慨大树的遭遇，便将被村民砍下的树干收集，从中找到还未烧毁的部分，做成了一个木鱼，置于庙中。
多年以后，木心师傅仙逝，庙里其他的和尚也逐渐离去，山里的小庙便闲置荒废了。那个神树制成的木鱼这时睁开了眼睛，化作一个小和尚的模样，借用了“木心”的名字，召集了山里的各路小妖，聚于寺庙当中。而此时山中早已孕育出一个恶毒的蜘蛛怪，四处为害。木心不是其敌手，总觉十分头疼。
这时，有一个名唤“红绛”的妖怪来访。她言语不多，只交给木心一封信，信中道明会有一个叫做“顾渊”的青年带着一只叫做“璃月”的黑猫经过，而他可以替木心铲除作恶多端的蜘蛛怪，但木心这之后必须与顾渊一同前往京城，且信中内容要对顾渊保密。
信的最后没有署名，木心将信将疑，却真的等来了那位带着黑猫的顾渊。
为了取得顾渊的信任，木心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化作了一位老和尚，请求顾渊帮忙除去蜘蛛怪。顾渊虽分辨得出木心为妖，却也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顾渊的帮助下，常年祸害山林的蜘蛛怪终被铲除。而木心也再次化作小和尚的模样，随身带着自己的真身木鱼，跟随顾渊一同前往京城。
来到京城后，木心随顾渊住进了一个叫做“随心阁”的地方。那像是一个当铺，但却极少开张，来往的都是一些妖怪，交易的也都是妖怪之物。
随心阁的主人，是一个样貌俊美，举止不羁，穿着很是随意的男子。他与顾渊相熟，是世间少有的半人半妖，叫做“龙铎”。他与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名叫“夜童”的孩子生活在一起。而此前木心收到的那一封信，便是出自龙铎之手。
木心不明龙铎为何要求自己跟随顾渊一同进京，便向其询问。可龙铎不愿正面回答，还偷偷拿走了木心的真身木鱼。
“要是你不听话了，我就将那木鱼敲碎，然后大火烧掉！”龙铎玩笑似地说。
虽从龙铎的面目中看不出认真的成分，但那木鱼对木心来说却极其重要，木心的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寻思着得赶紧找回自己的木鱼。
一日，趁着龙铎与顾渊出门，木心翻遍了整个随心阁，无论何处都找不见他的那个木鱼。正当烦忧之时，他在院子里又见到了那个曾给他送信的女妖怪，红绛。红绛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锦盒，正准备送到龙铎手上，可红绛却突然询问起木心是否想要看一看这盒中之物。
木心虽觉得红绛的举止奇怪，但也对那锦盒心生好奇，便看了一眼，着实震惊。锦盒内，是一把青铜剑的剑鞘，看似普通，却散发着一股令妖怪生畏的气息。
“这是……”木心想要用手去摸，红绛迅速地收回，将锦盒关上。
“原来你认得呀！”
“虽没见过，但传说也是听过的。有一名能够实现人心愿望的神灵，恐怕就与这物件有关吧！龙铎要此物有什么用？”木心问。
红绛摇头说了一句“不知”，便转身要走。木心即刻喊住她：“你可知龙铎将我的木鱼藏至何处了？”
红绛稍稍回头，回他道：“闲暇时，可以到城外的皇陵处找我！”
木心望着红绛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恐惧。若他没有猜错，刚刚所见的那把剑鞘便是传说中的“污腥剑”的剑鞘。据说污腥剑极为凶猛，凡是妖怪被它所伤，必死无疑。但世间能够降妖的物件数不胜数，为何龙铎偏偏要找这把污腥剑呢？难道是与愿神有关？
木心沉了沉气，想着还是先找回自己的木鱼要紧。
龙铎得到了那把剑鞘，果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寻剑身，没过几日便拉着顾渊一同离开了京城。对木心来说这正是大好的机会，既可以去皇陵处找红绛，又不必惊动龙铎。
皇陵依山而建，虽有兵力把守，却都只集中在皇陵大门处。木心觉得红绛不可能居于皇陵里面，便躲着士兵，绕着山路走，一路走，一路寻找红绛的下落，渐渐地来到了山腰处。突然，空中闪过一个黑影，红绛从天而降，褪去身上的羽毛，露出面容。
“小和尚，你果然来找我了。”
木心望了望山下由重兵把守的皇陵，又看了看这除了树就是草的大山，无奈地说道：“害我走了那么多的路，快告诉我木鱼的下落。”
红绛不想废话，拍着木心光滑的脑门，说道：“跟我来！”
木心跟着红绛，来到后山腰处。这里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内极寒，不见一丝光亮。红绛拉着木心，从洞口一路深入，走了许久，才逐渐地能在山洞的内壁里找到点点微弱的光亮，如同月光一般。定睛去看，原来那些光竟是开在四处的花朵所发出来的。
木心好奇，伸手去摘那翠绿色的花，却沾染了满手的红色。
“这是琼琚花，传闻是由愿神的血所生，汁液也像鲜血一样红。”红绛带着木心继续往前走，不忘解释一番。
木心嫌弃地扔掉了手中的花，急忙用衣袖将手擦干净。当他再次注意前方的时候，两人已然到了一处宽敞的空间。这里琼琚花生得繁盛，微光聚集，也勉强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天地。
洞穴深处，摆着一张石桌，上边放着几样物件，而其中就有木心的真身木鱼。
“啊，我的木鱼！”木心说着就要上前去，却不料被身后的红绛一把按住了肩膀。
“慢着！不可以再往前去！”
木心甩开红绛，质问道：“为何不可？”
“你看那地上，画着法阵，谁都无法靠近。若是妖怪稍有触碰，便会灰飞烟灭。”
听了红绛一番解释，木心大惊失色，干望着自己的木鱼，却无法行动，内心极为焦急。
“这可是有天师之称的当朝国师所设的法阵，不是一般人能破。”红绛继续说道。
“秦天师？”
“没错，”红绛说，“许多年前，这座皇陵还未建成的时候，龙铎便让秦殊瑜替他设下这个法阵。”
“他们怎么会……”
“这种久远的事情，你有机会还是自己亲自问一问龙铎吧，”红绛指着前方的木鱼，接着说道，“你可知龙铎收集那几样东西的原因？”
木心朝前望去，那桌面上除了木鱼之外，还有一盏点燃着的油灯与一颗人的头骨。
“你听说过愿神吗？”红绛在木心的耳边轻轻问起。
木心心里一紧，紧忙回过头去，吃惊地看着红绛。
“那你可知如果要复活愿神，需要何物？”红绛继续问。
木心只摇摇头，惦记着自己的木鱼，又想起先前看过的那把剑鞘，心里越来越慌。
“久远的法阵，愿神的遗物，以及五行之物。”
“龙铎想要复活愿神？”木心疑问。
红绛点点头，说道：“曾经有三个以除妖为名的家族，分别掌管着三个与愿神相关的物件。持有污腥剑的项家，擅于法阵的秦家，以及保管着愿神头骨的马家。年代至此，项家与马家已经衰落，唯有秦殊瑜还在勉强支撑着秦家，但秦家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传人了。只有这三家的后人才有资格复活愿神。”
“你的意思是秦殊瑜与复活愿神有关？此事……可与顾渊有关？”木心问。
“顾渊？他大概不知道龙铎的真实想法吧，否则我给你的那封信，也不至于让你保密。至于秦殊瑜，我想他是被龙铎所骗！龙铎虽是半妖，但身上却流着项家的血。他想要拿回污腥剑，也算是拿回本来就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红绛指着桌上的那盏油灯，说，“你知道秦殊瑜有一个常年卧病不起的女儿吗？”
“秦朝笙的姐姐？”
“对，秦朝雪。她自出生以来便没了半条命，幸好龙铎以自己的寿命替她续命，她才能活到今日。而那盏灯，便是她的续命灯。”
木心不解龙铎此番究竟为何，疑惑地盯着那盏油灯看。
“我刚才说过，要想复活愿神，五行之物是必不可少的。金、木、水、火、土，那油灯，便是其中的火。”红绛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木心，而木心也立刻就从这话语中明白过来。
“我的木鱼，便是五行中的木！”木心思索一番，疑问道，“可是世间五行之物众多，为何偏偏选中我的木鱼？”
“因为其他的五行之物中，没有灵魂！”红绛表情严肃，她的脸在琼琚花的微光中映得极为可怕，“续命灯中有秦朝雪的半条命，你的木鱼自不用我说了吧！”
木心不寒而栗，他双手抱紧自己，深深吸一口气，额头上已挤满了汗珠。
“那我该怎么办？”木心无助地呢喃。
“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龙铎，让他无法复活愿神！”红绛在身后冷冷地说，这话着实又将木心吓了一跳。
如果杀了龙铎，顾渊怎么办？他一定会为此伤心，甚至怨恨自己吧！况且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敌龙铎，没有任何胜算。木心这想着，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为何红绛会愿意帮助自己呢？”
“唯有这样，才能阻止一切。”红绛说。
木心转身，看向话毕的红绛，问她：“你又为何要这样做？”
“我有我自己的缘由，你不必知晓……”红绛侧过脸去，说道，“你去找一个叫做‘马觉’的人吧！他算是马家的后代，擅于驱使蛊虫，应该会藏在花街里头。他也不希望愿神复活，说不定会帮你。”
“蛊虫？”木心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没错，你若是找到了他，他愿意帮你的话，估计能够对付得了龙铎。”
红绛说完，与木心一同离开了山洞。木心回首看着自己的真身木鱼与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洞穴的黑暗当中，心里也变得越来越空。他不想因为什么复活愿神而死，但与此同时也不希望顾渊因为龙铎的死而伤心。
龙铎与顾渊回来之后，木心听闻他们并未能够取回污腥剑，才稍稍有些安心下来。没过几日，龙铎不知从何得到了东海的黑泥，并用这些为璃月制作了一个人形的身体，而璃月欣然接受，抛弃了黑猫的形态，化作了人形。
木心看着如今化为人形的璃月，不由得想起红绛所说的五行之物。璃月，应该是就是那五行之物中的土吧！
若是这般，对顾渊来说，龙铎的存在便是一种伤害，毕竟璃月与顾渊关系并非一般。二者选一的话，顾渊一定是更在乎璃月的。木心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听从红绛的提议，到花街去找那个叫做马觉的人。
2
前些时候，京城的花街内有数人因受到蛊虫魅心而丧命，那下蛊之人至今没有抓获。顾渊受龙铎所托帮助花街内的百香楼解决了蛊虫之害，也因此结识了百香楼的花魁染晴与她的侍女莹莹。
最近，京城内又不太平，时常有花街内的姑娘死于街角，因此顾渊受染晴之邀前去百香楼了解情况，而木心也跟着一同前往。
木心暗地里调查了许久，找到了马觉的行踪，而他就藏身于百香楼当中。
来到百香楼内，顾渊因为要与染晴独聊，便撇下了木心一人。木心也刚好有空隙去找身在百香楼内的马觉。
木心身为树妖，本身对花草的气味就极其敏感。他在百香楼的各处转了一圈，最后在一间偏僻的客房内嗅到了一股药草的气味，而那药草便是炼蛊时必会用到的。
木心小心地推开房门，里头是一名男子与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那男子正赤裸着上身，左臂正浸泡在一个木盆里头，那药草的味道便是从木盆中飘出。
“你是何人？”男子见到木心，不慌不急，将左臂从木盆中抽出。
木心看着男子那漆黑的左臂，大吃一惊，久久说不出话来。
“再不开口，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木心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摆动着手，说道：“别别别，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便是马觉吧？”
那男子没有否认，露出了一个怪异而扭曲的笑容，接着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
“你一个小妖来找我作甚？让我收了你吗？”马觉一眼就看出了木心实为妖怪。
“……不是，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我出身自降妖世家，没有什么可以帮妖的。”
“你可知龙铎？”
“……”马觉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
“愿神！龙铎想要复活愿神！”木心说着，“我听说你有办法阻止龙铎，所以才来找你的。”
马觉已经穿好了衣服。他面对着木心，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愿神本是妖物侍奉之神，你一个妖怪为何想要阻止愿神复活？”
“愿神为何物与我无关，那毕竟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只是龙铎拿去了我的真身，想用此复活愿神，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马觉快步上面，来到木心面前，稍稍弯腰，脸与木心贴近，四目相对。
“看不出你在说谎，但……我也没工夫帮你。”马觉转身，又回到了桌前。
“可……你不是也想要阻止愿神复活吗？”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只要今夜之事成功，愿神便不会复活了！”马觉说着，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木心觉得面前这个人古怪得很，也不知他所说之事是否可信。
“若是你的计划不成功呢？”木心憋了很久，最后小声地问道。
马觉回头，面露凶色，却没说什么，继而又转身来到床边，取出了一个包袱，扔到了木心怀里。
木心接住包袱，疑惑地打开，见到里面之物时，大惊失措，又将包袱扔在了地上。
“污腥剑？”木心的声音颤抖着。
“这把剑，是我好不容易从龙铎手中夺过的，送给你了！”
“为何？”
“你不是要杀龙铎吗？龙铎即为半人半妖，这把剑同样对他有效，只要他化妖之后，你给他一剑，他便也没命了！”马觉说道。
“可是，你就不怕我把它交给龙铎吗？”
马觉笑道：“无所谓，今夜过后，就算龙铎集齐了所有的物件，愿神也不会复活了。抢这污腥剑本是为了留一条后路，现大功将成，也不必再想那后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木心不解。
“这里有一个人，对愿神的复活来说，至关重要，只要那个人一死，愿神就复活不了了！”
“可你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你才一直藏于花街，用蛊虫控制人心，然后又利用人心去杀害那些你怀疑的人。”木心想起此前花街内的事件，猜测道。
“看来你也不笨嘛。”
“你为此滥杀无辜，不会愧疚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这么做，愿神就会复活了呀！”马觉说着，身体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他用右手捏着自己的左臂，瑟瑟发抖，“啊，好痒，好痛！”
“你……你没事吧？”木心看着此时怪异的马觉，心里感到发毛。
“你带上污腥剑，走吧！若是真如你说，今夜我失败了，你便去找当朝的国师，他会帮你的！”
木心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污腥剑，问道：“你是指秦殊瑜？他为何要帮我？”
“多年以前，秦、马、项三家就早有约定，决不让愿神复活。他一定也会遵守着这个约定的。”
木心看着马觉的样子越来越古怪，便不再逗留，带着污腥剑偷偷地离开了百香楼。而马觉身边的那个少年，一直没有做声。木心看得出，那是一个木制的傀儡，但是，似乎又不止是傀儡那么简单。
离开了百香楼的木心想起马觉刚才所说之事，仿佛看到了花街内今夜血流成河的模样。他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即使是为了阻止愿神复活，也不应该牺牲无辜之人。最后，木心跑回了随心阁，他将污腥剑藏在了一个只有自己知晓的地方，然后将马觉今夜的计划告知了龙铎。
龙铎摸了摸木心的脑袋，似乎是对他的奖励。然后便出门去了。
之后，马觉用蛊虫控制了百香楼的众人，欲让他们互相残杀致死。可龙铎早搬来了救兵，将一切控制了下来，解救了众人。马觉也在这次混乱中被砍掉了自己用以炼蛊的左臂，被关进了大牢当中。
木心站在百香楼门外，他看着这一切，不知是对是错。
3
这日，红绛带着一封信来到随心阁。她将信交给龙铎，随后便去找木心。
“顾渊与璃月估计会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你若想阻止龙铎，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红绛对木心说。
“嗯……”木心如有所思。确实如红绛所说，没有顾渊与璃月的阻碍，行动起来会方便许多。
等到顾渊与璃月离京南下之后，木心便偷摸着来到秦府。他身为妖怪自然是进不了这国师府的大门，只能托小厮给秦殊瑜递了一份帖子，帖子的内容只说与龙铎还有愿神有关，那秦殊瑜竟在百忙之中与木心在郊外的湖边见上了一面。
“你便是木心？”秦殊瑜问。
木心点头：“久闻秦天师神通广大，此次希望得到天师相助，一举铲除龙铎。”
秦殊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问道：“你如此恨龙铎？”
“我并不恨他，只是他欲以我的性命来复活愿神，我不得不如此做罢了。”木心很是无奈。
“那你可知他复活那愿神做何用？”
木心没有想过这么深层的东西，只摇摇头表示不知。
“……多年前，我曾靠着愿神爬到这个位置，虽不是真的请神成功，但也算是打着她的幌子吧。如今，龙铎是要真的请神，他为愿神的复活准备了好几百年，但却无人知晓他为何如此做。”
“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何还为他设下法阵？”木心惊讶。
秦殊瑜叹气：“我也是不得已呀。自他愿用自己的寿命来替我的女儿续命起，我便猜得出一些端倪。”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他这么做，你可知他要拿你女儿的性命来做贡品？”
秦殊瑜苦笑一声，说道：“我别无他法，不忍心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死去。”
木心从秦殊瑜的眼中看出了难处，自己也没再多问这件事情。
“秦家虽掌有能令愿神复活的法阵，但却也有古训，绝不能让愿神再临。否则，世间将遭受巨大的灾难……”秦殊瑜说道，“若我遵从古训，我定当是会助你击杀龙铎，可……龙铎若是一死，朝雪便也会一同离世……我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
“那，你是要无视古训，看着龙铎去复活愿神吗？”木心对此有些失望。
秦殊瑜摇头。
“还有一个方法，既能保住龙铎的性命，又可以阻止他复活愿神。”
“是什么？”木心问道。
“将龙铎囚禁起来。”
木心原本还心怀期待，可听到秦殊瑜这般说，又泄了一口气：“你也知龙铎不好对付，一般的方法怎能囚禁得住他呢？”
“这世间确实少有地方能够困得住龙铎，而且时间紧迫，也很难再去计划一切。但如果不是这世间的地方，说不定就能成。”秦殊瑜说。
“不是这世间？”木心不理解秦殊瑜所说，疑惑地盯着他。
秦殊瑜用手指了指地下，说道：“唯有地狱能将龙铎困住了！”
“可是……龙铎未死，他怎会到地府中去呢？”
“不必他死！”秦殊瑜说着走近木心，说道，“我有一个法阵，能够打开一个通道。这通道能通地狱，但此法阵只对妖怪有效，你若想用在龙铎身上，必须得让他化妖。”
“可是，未死之物便落了地狱，这不符合规矩吧？”
“确实，所以这法阵会反噬使用之人，那人也同样会丢掉性命。但若是妖的话，以一定的寿命跟修为可以抵挡得住法阵的反噬……”秦殊瑜解释道，“可是法阵对妖怪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你若真的要用此对付龙铎，你必须得牺牲一部分的修为，而且还得承受得住法阵本身对你的伤害。”
木心顿时不做声了。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只是拳头渐渐地捏紧了袖子，眼神尽是犹豫。
看得出木心对此还未下定决心，秦殊瑜又说：“你若是想要杀掉龙铎，我是决不允许的。”
木心吸气、吐气，猛然抬头，用手背擦掉眼角处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对秦殊瑜坚定地说：“如果这是最好的方法，那就由我来送龙铎下地狱去吧！”
“你可想好了？”秦殊瑜再次确认。
木心点点头：“虽然自己会有所牺牲，但至少自己不必去死！”
秦殊瑜嘴角上扬，露出得逞一般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张布片递给了木心。那布片上边画着一个圆形的法阵。
木心伸手之际还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接过了秦殊瑜所给的法阵。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不为别的，单是为了顾渊，也值得这么去做。
算了算日子，顾渊与璃月也差不多该回到京城了。若要将龙铎流放至地狱，必须得在顾渊回来之前，若不然，顾渊一定会阻止木心的。可木心并不知晓顾渊与璃月回京的确切时日。为了以防万一，木心只好前去百香楼，求染晴帮忙。
“什么？你要将龙铎困于地狱当中？”听闻了木心的话，染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是的，染晴姑娘，我希望你能守在城门处。若是顾渊真的在此之前回到京城，你必须得拖着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虽说我对龙铎这人没什么好感，但他与我无冤无仇的。”
木心抿抿嘴，开口道：“若是，为了顾渊先生呢？”
“顾渊？”
“没错，我刚才跟你提起过五行之物吧，璃月现在的人形身躯便是由东海黑泥制成，这正是五行之中的土。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顾渊与璃月的身世了吧，若是璃月被当做了贡品，你觉得顾渊会如何呢？”
染晴大惊，问道：“你是说，顾渊也会有危险？”
“我不知晓，但至少顾渊会因为璃月的离开而痛不欲生……”木心央求着看向染晴，“我看得出来，染晴姑娘对顾渊情深义重，难道你想要看到顾渊难过的神情？”
染晴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回话。
“况且龙铎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只是被囚禁起来了而已，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木心又劝道。
“嗯，”染晴点点头，“为了顾渊与璃月，我答应你！”
听到染晴应诺，木心送了一口气，终于面露喜悦。
而此时，莹莹推开门，端着茶，笑容满面地进到房里。木心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接过茶，喝完就离去了。
4
因为一场大雨，顾渊与璃月在回程的时候被山上突发的泥石流隔开，顾渊只好独自先行回到京城。
城门处，染晴与莹莹守在那里，不时往进城的人群张望，生怕错过了顾渊的身影。
“祈盼上天，顾渊千万别在今日回到京城。”染晴双手合十，心里想着木心此前与他说的，今日午夜便是施法的时机，只要顾渊今日没有回到京城，那便可以大功告成。
一旁的莹莹盯着染晴的侧脸，若有所思，渐渐地红了鼻头。
“你怎么了？”染晴问莹莹。
莹莹用手遮住鼻子，将脸撇到一旁，躲开染晴的注视，余光中竟瞥见正牵着马进城的顾渊。
“是顾渊先生！”莹莹大喊，语气中尽是欢喜，可染晴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染晴与莹莹从路旁走到顾渊面前，缓缓行礼。
“染晴？你怎么会在这里？”面露疲惫的顾渊疑惑地问。
“我，我是在等顾渊先生你呀！”染晴眼神闪烁，手脚慌乱，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渊。
“等我？作甚？”
“那个……前些时日，随心阁突发大火，现在已经不能住人了！”染晴随口编了一个谎言。
“什么！那龙铎呢？夜童，还有木心他们没事吧？”
染晴摇头，回道：“没事，他们都没事，只是……他们现在不在京城，他们都……都到别的地方去了。”
顾渊觉得染晴言语怪异，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他们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晓……只是龙铎先生在离开京城之前嘱咐我，让我在这里等你。你一旦回来了，便让你先随我到百香楼暂住……啊，因为蛊虫的事情，百香楼现在是闭门谢客的，所以顾渊先生可以安心地住着。”
“那随心阁……我得回去看一眼！”
“不不不，你还是等龙铎回来再说吧！先随我到百香楼去，龙铎先生估摸着明天就回来了！”染晴拉着顾渊，直接往百香楼的方向走去。
顾渊牵着马，被染晴拉扯着，左摇右摆地跟在她身后，而一旁看着的莹莹一直紧闭着嘴，眼里却装着许多的话。
回到百香楼，染晴为顾渊安排了一个房间，自己则与顾渊对坐在房内的小圆桌旁。莹莹端来茶水，轻放于桌上，便在染晴身旁候着。
“顾渊先生请喝茶，”染晴给顾渊倒上茶水，“对了，璃月姑娘呢？”
“她走了另一条路，晚一些时日才能回到这里。”
顾渊喝过了茶，与染晴相互坐着，没有言语。每当顾渊看向染晴之时，染晴便会刻意躲开顾渊的目光，极为不安。
“染晴，你到底怎么了？”顾渊问。
“没事，没事……”染晴又与顾渊这般坐着，心里数着究竟还要多久天才会黑，究竟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到午夜。
“我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有些累了。要不，我先休息一会儿吧？”
顾渊说着才刚站起来，染晴便失声喊道：“不行！”
知道自己失态，染晴又故作镇定。她微笑道：“若是顾渊先生觉得累了，我来伺候你可好？”
“不必了。”
“要不，我给顾渊先生唱首小曲吧！”染晴心里想着绝不能让顾渊离开自己半步，若是顾渊回了随心阁，这一切都会白费，便道，“莹莹，去拿我的琵琶来！”
莹莹点头，出了门。还没等顾渊拒绝，莹莹又进了门，手里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
染晴从莹莹手中接过琵琶，坐在凳子上，轻弹了起来。乐声时急时缓，染晴缓缓开口，正准备唱曲之时，却忽感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半张着嘴，放停了手中的琵琶。
“染晴，究竟怎么了？”见到染晴如此失常，顾渊再次问起。
染晴只盯着顾渊，面露难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什么事，连我都不能知道？”顾渊继续追问，染晴仍旧不说。
突然，一旁的莹莹跪倒在地上。她面向染晴，泪水已经浸满双眼。
“姐姐，你对我恩重，我一直都把你当自己的亲姐姐。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莹莹说着，流出泪来，“那日，我在门外听到了你与木心的谈话，我知道了一切。”
“莹莹，别说了！”染晴将琵琶放置一旁，责备道。
“不，你不知道，我对龙铎先生，就如同你对顾渊先生一般。我知道你与木心这么做是为了顾渊先生好，可是我的龙铎先生呢？他也是有人爱着的呀！你不能只顾着自己所爱，却去伤害我的所爱。”
染晴没料到莹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在了那里。
“木心？龙铎？他们怎么了？”顾渊见状，焦急地从凳子上起来，看向染晴。
“姐姐，求求你，告诉顾渊先生吧！”莹莹哀求着。
染晴看着哭泣的莹莹，心里长舒一口气，仿佛在莹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是木心，木心让我拦下你的，不让你回到随心阁，怕你发现了真相。”染晴扶起跪在地上的莹莹，终于开口，自己也落下泪来。
“什么真相？”
“有关于龙铎与愿神的真相！”
染晴将木心对她所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渊，并说今日午夜便是法阵生效之时。
“城南处，有一破屋，木心已在那里设好法阵，只待将龙铎骗过去了！”莹莹接着对顾渊说，“求求你，救救龙铎！”。
顾渊听完，突觉晴天霹雳，差点站不稳脚步。他没有责怪染晴，只是捏着颤抖的拳头，冲一般地跑出了百香楼。而此时，天色已经全黑。
5
入夜之后，龙铎从外头回到随心阁的时候，空无一人。他走在院中，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感受着渐渐变凉的风，心里不由得长吁一声。
“顾渊，璃月，都不在呀……”他明知道他们的去向，却又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怀念。
“夜童！”龙铎唤道，没有人回答。他继续绕着院子走，穿过长廊，来到大厅，里面同样空荡荡的。
“夜童，木心！”龙铎又喊了几声，仍旧没有人回应。
“都去哪儿了？”龙铎抱怨着坐下来，却发现手边有一壶刚泡好的茶，正溢着清香。他想，这大概是夜童为他准备的吧，以往他一旦回来，夜童都会为他备上一壶这样的茶。
龙铎倒上一杯，闻了一阵，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香味，便毫不疑惑地喝了下去。可当杯子变空，他才觉得嘴里有一股苦涩之感，不是这种茶该有的口味。
“不好了，不好了！”
还没等龙铎去深究茶水的怪味，便听见木心大喊大叫的声音。循着声音走到厅外，只见木心慌慌张张地跑来，喘着粗气，一把拉住龙铎的衣袖。
“不好了，刚才……有一个妖怪，将夜童给抓走了！”木心对龙铎说。
龙铎倒是镇定，他推开木心的手，问道：“什么妖怪？”
“不知道，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夜童便不见了……”木心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继续说道，“那妖怪似乎是往城南去的，现在去追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
龙铎眯着眼，盯着木心看了许久，才说：“走吧，且去看看。”
木心领着龙铎，一路穿过无人的街道，来到破败的城南。这里四处是无人居住的老宅，藏着无家可归的乞丐跟野狗野猫。
到了一个大宅子门外，木心站住了脚步。他指着里边说道：“夜童，好像就在里头！”
“你怎么知道？”
“呃……那妖怪，身上有草木的味道，算起来也跟我同宗，所以循着味道，知晓它在此处。”木心艰难地解释起来。
龙铎没再理会木心，上前去，推开半掩着的木门，果真在院子的那一头看到了夜童被绑在一根门柱上，嘴里还被塞了东西。
夜童一见龙铎，便开始扭动起身体来，着急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龙铎走到院中，才看清捆绑住夜童的绳索，上边缠绕着符咒，是降妖之人制成的锁妖绳。龙铎不再往前，而是回头疑惑地看向木心。若是夜童真如木心所说是被妖怪被掳走的，那夜童身上是绝不可能会出现锁妖绳这样的东西。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妖怪吗？”龙铎问起木心。
木心从门边跑到龙铎身边，歪着脑袋，支支吾吾：“呃……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你怎么不去将夜童救下？”
“夜童身上捆着的是锁妖绳，分明不可能是妖怪所为，轻易上前，恐怕会有诈。
木心抬头看了看夜空，薄薄的云后月亮几乎当空。
“不，就是妖怪所为！”木心说着，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了龙铎的背部，又生猛地拔了出来。血溅了一地。
龙铎好像不痛不痒。他扭头过去，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对木心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妖怪！你以为刺我一刀，会有什么效果吗？”
木心将匕首收起，慢慢地往后退去：“那一刀，确实不能伤你，但是我却取到了你的血！”
“血？”龙铎低头，看着自己的血液在稀薄的月光下一点一点地渗入地内。当他再次抬头之时，木心已在一边念起了咒来。
瞬间，地面亮起一个完整的法阵，光芒令龙铎觉得刺眼。与此同时他感到呼吸困难，心窝发痛。当龙铎意识到自己中了木心的计谋，想要赶快逃离这个法阵，可他手脚却已经开始发麻，难以动弹。
“木心！你这是做什么？”龙铎大吼。
见到法阵生效，木心也停止了念咒，而他也开始呼吸急促，觉得身体变得僵硬。举起手来，才发现皮肤上多了许多木纹，行动也不如以往利索。看来这是法阵反噬跟念咒所带来的伤害，毕竟自身为妖，这种降妖之术还是触碰不得。
“你想要复活愿神之事，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你偷走我的木鱼，便是为了收集五行之物，当做贡品。想必璃月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吧！”木心说。
“呵呵，没想到呀，你还挺机灵的。不过你身为妖，却向降妖之人求来此术，就不怕自己也受到法术牵连吗？”龙铎感觉身体更加疼痛，整个人跪倒在地，面容也开始扭曲。
木心看着自己的手，毫无惋惜，说道：“我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我的一点牺牲，却能够阻止你复活愿神，很值得！”
“你以为这个小小的法阵能够困得住我吗？”龙铎大喊道，发出了非人一般的叫声。
“这个阵，本来就不是用来困住你的，而是以此打开通往地狱的通道。而你之前已经喝下了我为你准备的茶水，那里加了能够让你化妖的药粉。沾了你血迹的法阵，加上化妖之后的你，已经可以打开通道了！”木心说完，继续念起咒来。
而此时，龙铎更为痛苦。他瞳孔早已化作金色，额头，脸部皆鼓起了无数的筋脉，嘴里吐出尖长的獠牙，脖颈以下的地方也长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鳞片。在木心的念咒一下，法阵所在的地面开始涌出黑色且粘稠的汁液，慢慢地覆盖了整个法阵。而从那些汁液里头，无数双黑色的手臂正逐渐伸出。
叹息，呻吟，哀嚎……当完全化妖的龙铎意识到有一片黑色正在吞噬自己的时候，他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声音。那些恶鬼们在呼唤着他，纷纷伸出双手，拉住了他的手、他的腿，想要捂住他的眼、他的口鼻，带着他一同坠入地狱深层。
夜童看着正在受苦的龙铎，自己不管如何扭曲身子想要挣脱都无济于事，只能默默流泪。木心念着咒语，身体承受着一点一点加剧的痛苦，慢慢地也开始失去知觉。
龙铎被恶鬼们拉住、抓挠。他一遍又一遍地挣脱、撕毁，却难敌源源不断的黑色手臂，自己在嘶吼中已经有半个身子陷入了黑色汁液当中。
就在这时，宅子的大门外，顾渊终于赶到。他看着化妖之后的龙铎正在一片黑色的泥沼中苦苦挣扎，二话不说，就朝着龙铎的方向奔去，一跃也跳到了那片黑色当中。
“龙铎！”顾渊从身后抱住了龙铎的身体，想要将他拉出，谁知自己也被恶鬼纠缠，陷于当中。
“顾渊？你为何在这里？”龙铎的声音已不再清晰，而是混着如雷声一般的嘶哑。
“我是来救你的！”顾渊不管恶鬼们如何撕扯着他与龙铎，他始终不愿放开死死抱紧着龙铎的双手。
“顾渊？”木心见状，有些迟疑，渐渐地放慢了念咒。
“木心！快住手！你这样会害死龙铎的！”顾渊大吼道。
“我别无选择，在龙铎要伤害我之前，在龙铎要伤害璃月之前，我必须这么做！”木心看着顾渊，自己也十分痛苦。
“木心，难道你要把顾渊也一并送到地狱去吗？”龙铎问道。
“不，这个阵法只对妖怪有效，顾渊是不会有事的！”木心说完，又继续念起咒来。
“木心，你听我说，龙铎决不会想要复活愿神的，他也决不会去伤害你跟璃月的！”顾渊喊道，仍旧死死地抱着龙铎。
“不，他会的！”木心始终不愿放弃。
“龙铎，你告诉我，你答应我，你不会复活愿神，也不会伤害木心跟璃月，对不对？”
龙铎面容狰狞。他无法言语，只能点头。
“木心，你看，龙铎他答应了！”
木心看着顾渊为了龙铎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自己这般付出很不值得。当初若不是为了顾渊，大可以找个方法直接将龙铎杀死，也不必这般耗费自己的修为跟寿命了。
“小和尚……”木心想起顾渊这样叫他的时候，嘴角轻轻上扬，十分的温柔。
“木心，我答应你……我将木鱼还给你！”龙铎似乎已经在求饶了。他痛苦地嘶吼，身上的鳞片被地狱的恶鬼撕扯开来，已浑身伤痕累累。
“顾渊……你真的希望我放了龙铎吗？”木心问。
“对，我要你放了龙铎，否则，就算他去了地狱，我也会去救他的！”顾渊的声音无比有力，眼神无比坚定。
木心停了下来，不再念咒，跌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手上又变得清晰一些的木纹，无力地叹气。
月光下，顾渊抱着龙铎，一同躺在地面上。龙铎已化为人形，但他却在苦痛中失去了所有的气力。顾渊稍稍回过头，看着躲在地上的木心，心疼又惋惜。
隔日，龙铎果然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将木鱼还给了木心，同时也没有追究他所做的一切。
木心抱着自己的木鱼，没有任何表情。
“就算没有了我，他也还会再找其他的东西来代替。”木心说。
“你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龙铎冷冷地说。
“你不想知道究竟是告诉我你与愿神的事？还有那个法阵的来历。”
“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得出来。”龙铎此时不同以往的嬉笑模样，他伸出手，摸了摸木心光滑的脑袋，看着上边淡淡的木纹，说，“越来越有木头的质感了。”
木心冷笑一声，抬头看着龙铎，对他说：“请你，不要伤害顾渊，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你的人了。”
龙铎的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他露出欣慰的模样，回道：“我不会伤害他的，决不会。”
顾渊收拾好了木心的一切，从随心阁内出来，将包袱交给木心。然后两人互相道别，木心转身离去。
走到城门的时候，木心站住了。他回首望着繁华的京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自言自语道：“我竟还不能离开呐，那污腥剑，还没发挥出它的作用呢！顾渊，唯有顾渊是不能死的。”
6
早起，顾渊坐在椅子上，他披散着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独自发呆。龙铎从外边进来，走到顾渊身后，轻轻地掀拨起顾渊的长发来，这时顾渊才发现了龙铎的存在。
龙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说道：“谢谢你，能够及时赶回来救我。”
“不必谢……”顾渊说着也露出了笑容，“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替我束发的时候……那时，我就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那是我跟璃月刚刚分开的时候……”
顾渊曾与璃月共用一个身体，因为龙铎的出现，他们才得以分开了彼此。那时，顾渊跟着龙铎一同在世间各处游历，他完全不知自己已然作为一个男子跟他以前在璃月身体里的时候全然不同。
那时候，顾渊坐于镜台之前，他照着以往的记忆，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抹上红妆，束着女子的发饰。这时，龙铎从他身后走来，替他轻轻地抹去了脸上的胭脂，第一次帮他束发——是男子的发髻。
龙铎似乎也想起来了。他看着此时镜中的顾渊，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时间反反复复，有许多不重要的事情龙铎已经全然忘记，但这件事他却还清晰地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百香楼内，莹莹给染晴倒茶，举止极其小心。
“姐姐，对不起。”
染晴看向莹莹，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拉起莹莹的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龙铎的好坏，就由顾渊先生自己定夺吧。”
“姐姐，你对顾渊先生一片真心，他是看得出来的。”
听了莹莹的话，染晴先是喜悦，而后却悲伤起来：“看得出又如何呢？我们可是青楼女子，就算是花魁，那也是青楼女子。”
莹莹知道自己失言，只得沉默地看着染晴，想起龙铎来，自己也莫名地觉得悲伤。
“不说这些了，我让你给木心小师傅安排的房间可准备好了？”染晴问。
“嗯，后院的柴房旁有一个小屋子，一直没人住，我就让他住在那里，花姨也不会过问的，所以应该是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染晴说着，窗外忽然吹进一阵凉风，她寻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快到乞巧节了？”
“嗯，还有几天。”
染晴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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