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师:回魂(下)
3
顾渊回到随心阁的时候已是夜晚。他一进门便急匆匆地赶往龙铎的卧室,推开门,发现他正坐在桌前悠然地吃着小菜,喝着小酒,夜童在一旁伺候着。
顾渊走进门,直勾勾地盯着龙铎。
“回来了?”龙铎喝一口酒,见顾渊没有回应,眼神才飘到他的身上,发现顾渊此时双眼正透露着怒气。
“见过染晴姑娘了?”顾渊依旧没有回应,龙铎放下酒杯,笑嘻嘻地又说道,“来,坐下来一起喝点吧!”
顾渊走到桌前,坐在龙铎对面,开口便问:“染晴姑娘的事我姑且不计较,那夕月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铎对着夜童使了一个眼色,夜童点点头,离开了卧室,顺带关上了门。
“那夕月姑娘生前可是京城的名妓,名气远高于染晴姑娘,想见她的客人也甚多。你可知这花魁是文人墨客们以诗词相赠并通过‘评花榜’选出的?
“夕月姑娘长年来都当选花魁,直到去年,又一轮花魁评选,愿意为她写诗弄词的人远比以往要少许多,反而是其他更为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得到了更多的赠词,在评花榜上也远远超过了夕月。其中,便包括染晴姑娘。”
“听说夕月自杀前曾发生过几起命案?”
龙铎点点头,“没错,死的都是花街里的姑娘,而且,全都是那些与夕月争做花魁的姑娘。也难怪众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那蛊虫呢?你事先也是知晓这事与蛊虫相关吧?”
龙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假意思索一番,回答道:“似是听花姨提起过。”
“原来你早就知道京城里有蛊虫存在一事,为何不与我说?又或者是你还在隐瞒什么?”顾渊质问。
龙铎从凳子上起来,他绕到顾渊的身旁,说道:“少许几只蛊虫罢了,我怎么会多想呢?”
顾渊抬头,皱着眉,看向龙铎。
龙铎弯下腰来,靠在顾渊耳边,小声地说:“我不如你一般曾尝过被蛊虫撕咬全身的痛,当然也不会联想到更多其他的事由。”
顾渊内心一颤,将头撇到一边,双唇微微发白起来,仍坚持着问:“就当你不知好了。可那招魂之术,你本就熟知,为何非得我不可?”
龙铎叹一声气,道:“你也不是不知,招魂之术损阴折寿,虽说我的寿命比常人要多出许多,但也总有尽头的时候,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寿命白白浪费了!”
顾渊回首,给龙铎一个白眼。
“你就不一样了,死而复生之人已经没有寿命可言,是帮染晴姑娘的最好人选!”
“那‘依附者’呢?总得有个人作为依附者来让夕月姑娘的魂魄上身吧?这也不是玩笑事儿,一般人哪能随意作为依附者,若身体不适应,可也是会丧命的呀!还有,招魂需要的种种准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龙铎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纸团,他轻轻展开,递给顾渊看。纸团里边装着一些碎药草,混合的气味有些像陈年的茶叶。
“这是附身之人需要喝下的药汤,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若问谁最适合作为依附者,自然是天生便有神力护体的……秦朝笙!”
“什么?”顾渊激动着站了起来。
“莫慌,她可是国师的女儿!秦家世代都是除妖人,这一代里资质最高的就莫过于秦朝笙了,只不过她是女儿身,没有得到真传罢了。但以自身的条件,普通的小妖小怪是伤不着她的。再说,这药材也是我向国师要来的,用在他女儿身上最适合不过了。”龙铎说完,邪魅一笑。
“不行!这件事不能扯上与之无关的人。”
龙铎将药材重新包好,塞进顾渊怀里,并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蛊虫的来由?放心好了,你只管顾着染晴与夕月,秦朝笙那边,我自会打理。”
顾渊看着龙铎,犹豫之下接下了那包药材,小声地问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龙铎自信地对着顾渊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之后随手拿起酒杯,喂着顾渊喝下了一杯酒。
翌日,将军府内,程一秀趁着春光大好,躲在最偏僻的院落舞剑,一时沉迷,不知一旁的长廊边上正有人盯着他看了许久。
“一秀!”长廊边上的老妇人大喝道。
程一秀停手,转身过去,见到妇人,下意识间将手中的剑收到身后,怯怯地喊一声:“祖母。”
“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舞刀弄剑吗?”程老夫人走过来,神情严厉。
“身在将军家,为何我就不能习武呢?也没见您这般要求其他的子孙。”程一秀虽有不满,声音却很小,咋一听似在撒娇。
“你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难道你还想与你爷爷那般上阵杀敌?”
“本该如此……”
“你是不知道战场上的残酷!你能亲手杀人吗?你能见得了一个个人因为你而死去,而倒下吗?你可有想过那些惨死的人,他们也是有所爱的呀!”程老夫人说着说着,眼眶莫名地湿润起来。
程一秀最见不得祖母动怒,只好交出身后的剑,乖乖地行礼之后,离去。他心中郁闷得很,虽有千言万语,却不能一一说出,尤其是当着祖母的面。
不过说来也奇怪,祖母从不在习武方面管教其他的子孙,唯独只有程一秀是被勒令禁止的,最主要的是家中无人与他站在一道,就连身为将军的祖父也只一旁观望。
自感心胸烦闷,程一秀独自出了将军府,脑子里只想着要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番,而最好的去处莫过于百香楼了,还能听染晴姑娘唱曲。
另一头,秦朝笙收到了一封从随心阁送来的信函,上边写着顾渊欲邀她今日一同游玩。秦朝笙只匆匆看了信函几眼,便高兴得快蹦起来了,她收好信函,立刻就要出门。
当秦朝笙穿过自家院子的时候,被人叫住了。回过头去,才看到是自己的姐姐秦朝雪。现今气候虽然和暖,但秦朝雪仍在身上披着一件能够御雪的披风。
“姐姐今日身体可真好,都能出来溜达了。”秦朝笙冷冷地说。
秦朝雪来到秦朝笙面前,心情激动着问:“听说有一封从随心阁送来的信?”
“没错,给我的。”
“给你的?”秦朝雪疑惑地看着秦朝笙。
“是住在随心阁的顾渊先生写给我的信,不是你心心念着的龙铎。”
“哦……”秦朝雪有些落寞,“我之前给你的信,你可都有送到?”
“当然送到了,不过龙铎不愿意回你,你又何必苦苦等着他那个半妖呢?你初见他时只有十五六岁,现今也快是半老徐娘了吧,可他的容貌可有改变?这些年岁对他来说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你应该最清楚了。”
听了秦朝笙的话,秦朝雪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摸着自己的脸庞,小声地问道:“我已经如此憔悴了吗?”
秦朝笙本来想要再说些狠毒的话,可看着面前的姐姐,话到嘴前,又咽了回去。
“你还是多回房休息吧。”秦朝笙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秦朝雪望着自己妹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想要勾勒出妹妹的身影,心中默默地哀叹着,“若我也能有这般轻盈自由的身躯,该多好呀!”
秦朝笙来到随心阁,在屋外便遇见了刚要出门的龙铎。
“原来是秦小姐呀。”
“顾渊呢?”
“他此刻正在百香楼呢,与染晴姑娘在一起。”
秦朝笙绕过龙铎,推开了随心阁的大门,回头说道:“骗子,顾渊写信邀我,怎会在百香楼那种污秽之地?”
龙铎哈哈大笑,“见不着情郎,心急了?”
“什么情郎!”秦朝笙脸一红,转身就往屋里跑,转了一圈之后确实找不见顾渊,又来到了门外,问龙铎:“顾渊究竟在哪?”
龙铎一把拉住秦朝笙的手臂,扯着她往外走,边说道:“在百香楼。想见他的话,就与我一同去吧!”
4
百香楼内,顾渊与染晴从夕月自尽的院中开始,沿着偏厅,经过楼梯,一直到夕月生前所住的屋门外,用白色的蜡烛摆出了一条小路,皆点燃。再将招魂幡插入屋门两旁,屋内用一个火盆点烧一些龙铎给顾渊的药材,剩下的药材则吩咐莹莹拿去熬煮成了一碗汤药。
花姨与其他的姑娘嫌弃这个仪式晦气,都躲在了自己的房内,也不愿帮忙。
顾渊与染晴坐于夕月屋内,等待着。
“先生,还在等什么吗?”染晴问。
“等一个人,没有她,招不了魂。”
染晴看着顾渊的侧脸,发现他额上有些许汗珠,便用手帕替他轻轻擦拭。顾渊转过脸来的时候,正看到染晴对他浅浅地笑。
“谢谢姑娘。”
“是我要谢谢先生才对。”
顾渊也对着染晴礼貌性地回以微笑。
此时的百香楼虽然没有营业,但为了等待龙铎带着秦朝笙前来,大门也并没有紧闭。而这时,一肚子闷气的程一秀刚好来到百香楼外,他只轻轻一推,便进到楼内。
“这是在做何?”程一秀看到了用蜡烛排成的小路,觉得好奇,便一脚踏进到小路中,沿着蜡烛一直来到了夕月屋外。
莹莹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与夕月屋外的程一秀撞了个正着,正要摔倒的时候,被程一秀拉了一把,同时他也接住了差点打翻的汤药。
“程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莹莹看清来人时,十分诧异。
“我是来找染晴姑娘的,她在这个屋内?”程一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碗汤药,嗅见了一阵清香,“这是什么茶?好香呀!我正好口渴。”
“哎……”
还没等莹莹去阻止,程一秀便喝下了那碗汤药,之后才惊呼道:“好烫!不过热茶才解渴!”
莹莹接过程一秀递给她的空碗,自知坏了大事,又不知如何补救,只得傻愣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程一秀自以为喝了一碗热茶,心情也舒畅许多,踏过门槛,便进屋去了。
“染晴姑娘……”程一秀才喊了一声,就开始觉得头晕,视线模糊,随即便倒在了地上。
染晴来到门边,疑惑地问顾渊道:“你说要等的人,是程公子?”
“坏了!”顾渊一看便知发生了何事,可还没等他扶起程一秀的时候,程一秀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程一秀扶着门框,一点点地从地上起来,之后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染晴与顾渊。
“妹妹……”程一秀说着便上前去将染晴紧紧抱住。
染晴紧张又害怕,疑惑地看向顾渊。
顾渊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叹一口气,觉得只能将计就计了。
“请问是夕月姑娘吗?”
程一秀松开染晴,用妩媚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渊,朝他走去,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颊,说道:“这位公子真是俊俏,是染晴的客人?若不介意,夕月也可一同服侍公子。”
顾渊一把抓住程一秀的手,将之甩开,说道:“你可知你此时只是借他人之身回魂罢了?”
程一秀轻蔑一笑,说:“我当然知道,外边的阵势不就是为此准备的吗?”
染晴靠上前来,看着程一秀的一举一动,完全就与生前的夕月一模一样。
“姐姐,是你吗?”
程一秀点头,帮染晴拭去了眼角处的泪水。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姐姐也一样!”
顾渊沉一沉气,走来两人中间,说道:“时间不多,我只问你,那些虫壳是怎么回事?”
“是呀,姐姐,你生前最怕虫子的,怎么会留着这些玩意儿?还有你究竟是何事想不开,要自寻短见?”染晴追问。
程一秀叹一口气,说:“我都是我心魔作祟!我杀害了花街里的许多姐妹,为的是想要蝉联花魁之位!”
“……”
染晴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程一秀。
“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是我除了花魁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不是花魁,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我会被人玩弄,会被嘲笑,会被踩在脚底下,就跟那些卑贱的野妓那般!我不想这样,妹妹你也不想看到我这样的,对吗?”
染晴摇摇头,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对夕月感到失望。
“姐姐你曾对我说过,人生的风光也不过数年,来来回回,总有人会替代自己的,不必在意。可为什么……”
“说得很轻巧,但是却做不到……”
“蛊虫呢?是如何回事?”顾渊指着桌上摆着的虫壳问。
程一秀拿起那些小小的虫壳,回忆着说:“那是花魁竞选的时期,我偶然见了一位公子,他看得出我的忧虑,同时也看得出我的犹豫。
“他知道我想要保住花魁的位置,也知道我只能干坐着,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给我喝了一碗水,说是这碗水会保住我的决心,让我不畏惧任何的事情,进而可以保住花魁的位置。”
“那水里怕是有蛊虫的卵吧。”
程一秀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并不知那是什么,但为了花魁之位,我断然喝下了那碗水。可谁知数日之后,我便开始感到心痛,每次见到那些比我美、在评花榜上排在我前面的人,我就会觉得心痛,同时,我想要杀掉她们!
“每杀一个人,我都觉得痛快,心里也舒坦许多。尤其是当我听到一阵铜铃声响之后,我更加克制不住自己,感觉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控制着我,非要杀人不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杀害了许多的人。”
“那人究竟是谁?”顾渊问。
程一秀摇摇头,说:“我不知他的身份,只记得他高高瘦瘦的,一副斯文模样,与我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玩弄着一个木雕。”
顾渊陷入混乱,仅此线索根本不知道是何人在释放蛊虫。不过很奇怪,因为无论是夕月的事件,还是之前割乳挖心的事件,似乎都在有意针对着这条花街。
“那姐姐你又为何不与我说?为何要选择自尽呢?”染晴知道缘由之后,感到心痛不已。
“妹妹,你叫我如何说得出口?我之所以会选择死路,是因为我心里想要杀害的下一个人,便是你呀!我实在下不了手,我望着窗外的大雪,想象着你的尸身躺在雪地里,该有多美!
“可是渐渐地,雪地呈现出来的却是我自己的样子,杀了你,就如同杀了过去的我一样。我下不了手,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被人发现,我会受到万人的唾骂与极刑。与其如此,不如就让我替你去死吧!每每这么想,我的心都痛得厉害,可我情愿痛,情愿死,也不愿伤害你半分。”
染晴流着泪,同时不停地摇头,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渊拍了拍程一秀的肩膀,对他说:“夕月姑娘,谢谢你,现在你可以离开这具身躯了。”
“离开?我为何要离开?”程一秀说着往后退两步,远离顾渊。
“他只是个普通人,你若是占据他的身躯太久,他会受伤害的,甚至有可能丧命!”顾渊严肃地说。
“我已经害过那么多人了,也不差这一个。”程一秀看到了此时染晴惊讶又失望的眼神,接着说,“你们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吗?那些被我害死的冤魂们总是追着我,撕扯我,想要让我魂飞湮灭。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一旦到了中元节,鬼吏一定会将我带入地狱,我不得轮回,会受尽挖心剥肉之苦……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对了,我只要躲到寺庙中去,那些冤魂便找不着我了!”
程一秀说着,双手抱住了自己,颤抖着,害怕着,那一刻似乎真的看到了自己身处地狱时的景象,摇晃着头,转身就往外跑了出去。
“这便是招魂最麻烦的地方,一旦鬼魂又体验到了做人的感觉,就舍不得再放手了。”顾渊无奈地说,追了出去。
程一秀从百香楼跑出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来到门前的龙铎与秦朝笙。
“程公子?”龙铎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程一秀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踉跄地逃跑。
“他身上的味道不对劲,有死尸的感觉。”秦朝笙擦了擦了自己的鼻子。
这时,顾渊来到门口,见到了龙铎与秦朝笙。
“顾渊!你真在的百香楼呀……”秦朝笙先是兴奋,紧接着又失落起来。
顾渊没有理会秦朝笙,只对龙铎说:“不好了,夕月占据了程一秀的身躯,若不赶紧追回他,恐怕会出事!”
龙铎歪着脑袋,无奈地说:“真麻烦呀!”
“怎么回事?”秦朝笙问道。
龙铎这时突然笑眯眯地看着秦朝笙,说道:“秦小姐,劳烦您回府去请秦天师一趟吧,这事也只有他能解决了!”
秦朝笙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龙铎。
5
程一秀本想躲进城外的寺庙中去,谁知自己虽身躯为人,但实则仍只是魂魄,竟踏不进寺庙半步,只能转而在山间游荡。此时,顾渊与龙铎也寻迹而来,在悬崖处找到了无处可去的程一秀。
“夕月姑娘,你莫要再加深自己的罪孽,离开那具身躯吧!”顾渊劝她。
“对呀,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的,我再去帮你找一副女体便是。”龙铎说。
“别胡说了,你当我是傻子吗?”程一秀退至悬崖边缘,对着顾渊与龙铎说,“你们若是不将这副躯体给我,那我就带着他从这里跳下去!”
顾渊紧张起来,他上前一步大喊道:“莫要!”
“那你们是同意我的要求了?”
顾渊回头看了看龙铎,龙铎没有说话,他只对顾渊无奈地点点头。顾渊也别无他法,只好对着程一秀点头同意。
程一秀似乎也终于放松警惕,正想要往回走的时候,远处秦朝笙带着她的父亲秦天师赶到,正巧被程一秀看到,停下了往回的脚步,只怒斥道:“你们竟敢算计我!那就等着收尸好了!”
程一秀转身,朝着悬崖就要跳去,秦天师手快,远远地便扔出一张符咒,击中了程一秀的心门,夕月的魂魄也被那符咒打出了程一秀的体内。可程一秀此时还未恢复理智,身子顺势就往悬崖外倒去。
顾渊见状,朝着悬崖处奔去,在程一秀即将掉落悬崖的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从腾空的悬崖边拉了回来,两人也一同倒地。
顾渊赶忙从地上坐起,抱起程一秀的脑袋,紧张地望着他,似乎此时望着的是另一个人,心里一酸,眼里掉落了泪珠,正好滴在程一秀的脸庞。
程一秀缓缓睁开双眼,迷糊中他看到了正抱住自己的顾渊,又一次伸手,替顾渊擦去眼泪,苦笑了一下,说道:“公子,你为何又哭了?莫非是迷上我了?”
顾渊见程一秀已醒,也稍稍放下心来了。他将程一秀放置在地上,起身便走开了。
秦天师来到龙铎面前,怒斥道:“真是荒唐!那可是将军家的长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谁负得起责任?”
龙铎捏捏耳朵,满不在乎地说:“本来是要借用秦天师家二小姐的身体,谁知出了意外呢?”
“什么?”秦天师惊讶。
“难道你不知,你家女儿天资过人,最适合附身了!”龙铎摆摆手,往秦天师身后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句,“反正你也只在乎大女儿而已嘛。”
秦天师气得不行,但是他顾虑到龙铎还得为秦朝雪续命,便只能忍住了火气。
午间的时候,趁着龙铎不在随心阁,木心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四处翻找着,想要找出被龙铎偷偷藏起来的木鱼。谁知却被夜童撞见,木心被赶了出去。
木心站于小院中,一边叹气,一边自言自语道:“明明每一处都找过了,为什么就是没有呢?”
这时空中出现了一个黑影,木心抬头看,原来是一只大鸟,正朝此处飞,随即降落于木心的面前,化作了一名女子。
女子转身,木心才认出她是先前给自己送过信的红绛。
“小和尚,别来无恙?”红绛说。
“哼,原来是红绛呀,帮着龙铎来骗我的木鱼,还好意思现身呢?”
红绛笑了笑,说道:“你木鱼的事,我并不知,龙铎先生只让我给你送信来着。”
红绛说完,本要离开小院往屋内去的,却中途停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一只长锦盒,在木心面前晃悠了一下,问他,:你可想看这是什么?”
“嗯?你不是龙铎的手下吗?没经过他的同意,可以随便给我看?”木心从盒子的包装看得出,这里边装着的是十分珍贵的物件。
“我本只是一只小妖,若不是龙铎先生,我连化作人形的能力都没有,他吩咐我的事情,我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但是他可没有吩咐我不许你看这物件。”
“真是狡猾!”木心走上前去,想要用手去取,却被红绛闪开了。
“你可想好,若是看了,就回不了头了。”红绛说道。
木心此时犹豫了一下,问道:“看来真是了不得的东西了,那你为何无缘无故会给我看?”
“无缘无故?怕是与你最有缘了!”
木心摸不清红绛的心思,但隐约中能够感受得到红绛想要拉自己为伍,并不是为了龙铎,相反的,是她背着龙铎在筹谋着什么。
“好吧,看就看,我也算是几百年的树妖,什么没有见过呢!”
红绛听木心这么说,于是打开了锦盒,摆在木心眼前。木心靠近了一看,里边的东西虽没有万丈光芒,却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这是……”木心想要用手去摸,红绛迅速地收回,将锦盒关上。
“原来你认得呀!”
“虽没见过,但传说也是听过的。有一名能够实现人心愿望的神灵,恐怕就与这物件有关吧!龙铎要此物有什么用?”木心问。
红绛摇头说了一句“不知”,便转身要走。
木心及时喊住她:“你可知龙铎将我的木鱼藏至何处了?”
红绛稍稍回头,回他道:“闲暇时,可以到城外的皇陵处找我!”
木心盯着红绛,想着刚刚自己看到的物件,越发感到恐惧。
夜间,红绛将锦盒交给龙铎便离开了随心阁。
龙铎坐在随心阁的柜台上,趁着烛光痴痴地看着锦盒中的东西。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脑袋两侧上长着两张脸的肥胖妖怪走进来,向着龙铎鞠了一个躬。
“龙铎先生,可有让妖怪变成哑巴的东西?”那妖怪其中的一张脸以缓慢的语气说道。
“嗯?”龙铎抬头看了看那个妖怪,并没怎么在意。
“我的另一张脸实在是太聒噪了,醒着的时候整天念叨得不停,实在是烦死我了!我想趁他睡着的时候让他变成哑巴,这样我就不用成天听他说话了。”
龙铎再次看向那妖怪,确实,另一张脸正闭着双眼,已经熟睡了。
“有的,这是豪猪妖身上取下来的刺,只要将它插在喉咙处,便发不出声音了。”龙铎说着从后边取出一枚长刺,递给了那个妖怪。
“谢谢龙铎先生。”那妖怪盯着龙铎柜台上锦盒里的东西直看,忍不住发问道,“这个剑鞘难道是传说中的……”
龙铎不打算隐瞒,点点头。
“龙铎先生真是了不起,连这般宝物也能寻到呀!不过光有剑鞘还不行,剑身才是最主要的。”
“行了,别废话。那枚刺,你要如何支付于我?”
那妖怪笑了笑,回话说:“我身上并没有什么等值的宝物,只是,我可以卖龙铎先生一个消息,正好关于这剑鞘!”
“是什么?”龙铎似乎被提起了兴趣。
“我听别的妖怪说,也有人在寻这剑鞘与剑身,就在宝观寺山后的一处温泉旁,那里有一座石制的神龛,据说剑身就在神龛处。那里曾经住着野狐一族,对此是最了解的。不过那里山脉繁复,妖气也浓郁,没有人指点的话,很容易迷路。”
“可知晓是谁在寻这把剑?”
妖怪摇摇头,说:“具体的不清楚,但据说是苗疆来的,高高瘦瘦的男子。”
“人还是妖?”
“是人!”
“苗疆,蛊虫……”龙铎思索着,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龙铎先生,你可是要去阻止那人?”
“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躺着睡觉呢!他若没与我撞见,我大不必理他,只是那把剑,我必须得拿到手!”
妖怪点头哈腰,问道:“这个消息,是否还有些价值?”
“那刺你拿去吧!不过提醒你一句,你虽有两张脸,但只有一个喉咙!”
那妖怪看了看手中的刺,突然可怜巴巴地看向龙铎。龙铎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那妖怪只好低垂着头,离开了随心阁。
百香楼内,莹莹捧着一副画卷来到染晴身旁,告诉她这是顾渊先生送给她的。染晴将画卷展开,上边画着一位婀娜多姿的绝世美人,正回眸一笑。
染晴看着这画卷,不知怎地嘴里喊出了:“姐姐!”
“听说那顾渊先生有一本事,能将魂魄绘于画卷当中,也不知真假。”莹莹对染晴说。
“恐怕是真的吧!”
染晴抚摸着那画卷,心里知道夕月此时就身处画中,永远漂亮年轻。染晴看罢了那画,伸手取来烛台,悠然地将画卷点燃,扔到了地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莹莹惊讶道。
“这是姐姐应当承担的因果,也只有这样,她的怨念才会消失,那些追着她不放的冤魂也才得以安息!”
染晴眼中映着火光,她似乎又看见了昔日里自己与夕月一同赏雪的情景。
编者注:本文为系列作品,点击《画妖师》收看全部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