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师:琉璃之月

1.

“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但你得用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听到这句话时,荆恺正身处城外的一片树林,他跪在地上,仰着头,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个似是裹着月光缓缓来到他面前的女子。

“我想要……世间最好的画技……用什么交换都无所谓!”

荆恺渴求着望着这个貌美的女子,只见她会心一笑,荆恺的胸腔微微一震,内心深处的灵魂似乎少了一些什么。荆恺来不及道谢,闭眼与眨眼间,那名女子已消失于黑夜当中,自己的眼前只剩那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挂在没有星辰的黑夜当中。

为了能当上宫廷画师,荆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已经整整十年,却每一次考试都不能如愿。虽然自知自己画技一般,感悟也一般,但他从未想过放弃,毕竟他这一生,也只剩下画纸与笔墨了。

七日之后,荆恺如同往年一般坐在应试的大殿内,看过考题之后,便气沉丹田,憋着这一口气,提起笔,沾墨,落笔,自觉行云流水,一挥而就,仅一口气息便画出了一副山水相依的景象。荆恺松了气,看着面前的画作,实在难以置信,这笔触与意境绝对是以往的自己难以企及的。

这落笔生花的能力,真是自己所有?就连荆恺都开始怀疑自己。

他心中暗暗高兴,这一回,总算能如愿以偿了!

荆恺又提起笔,他想在画中的山间点缀上春日的繁花,却突然之间不知如何下手,毛笔悬在空中,瑟瑟发抖。桌角上摆着数个小碟,里边理应装着各色的颜料,可是此时荆恺却不知为何已经分辨不出何为朱砂,何为雄黄,何为石青……只看见一片黑白,不仅那些颜料如此,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但你得用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荆恺又想起那夜自己在林中所见女子的事情,胸腔再次微微一震,整个人倒在地上,痛哭起来。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那名自称是“愿神”的女子确实实现了他许下的愿望,却也确确实实夺走了他最为珍视的东西。

“身为一名画师,却看不见颜色……真是讽刺至极。”

在大殿内哭喊胡闹的荆恺最后被撵了出去,失去了日后再次考试的资格。他十年来的坚持,也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

夜里,荆恺再次来到那片树林,他喝着酒,醉醺醺的,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骂道,“什么愿神,分明就是妖女!”

一想到再也看不到色彩,荆恺就觉得世间已无所恋,他扔掉已空空如也的酒壶,愤懑地跑到树林深处,找了一棵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大树,搬来数块垫脚的石块,解下自己的腰带,就准备在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正当荆恺将脑袋套进腰带绑成的圆圈中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吓得荆恺赶忙回头去看,只见到一个身影在月光之下快速地逃离。

“妖女?”

荆恺怀着好奇,从石块上下来,才走几步,却引出了一阵婴孩的哭声。荆恺赶紧朝那哭声跑去,最后在一棵老树下见到了一个被遗弃在此的婴儿。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为什么呗抛弃了呢?

荆恺抱起婴儿,安慰着,等哭声停止了,他才单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笨拙地解开包裹着婴儿的襁褓,想看一看究竟因为什么,会有人抛弃掉这么一个哭声如此有力的孩子。

月光之下,婴儿胡乱地挥动着自己的小手,像是要以此捕抓那些虚幻的东西。荆恺看着手中的婴儿,细嫩而光滑的皮肤衬着月光,就如同琉璃一般。

“好美!但是……”

荆恺看着婴儿,眉头渐渐聚拢在一起,他总算明白了这个婴儿为何会遭人遗弃。他看了看不远处自己刚刚想要上吊的那棵大树,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这个孩子……死与新生……荆恺最后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婴儿。

之后,荆恺变卖了自己在京城中的所有物品,带着在树林中捡来的婴儿,一路南下,千里迢迢来寻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在那定居,抚养着没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2.

回到京城后,顾渊与龙铎将程一秀送回了将军府,俩人也回到了随心阁。夜童见到龙铎,撒娇般地抱住他,久久不愿松手,龙铎则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一旁的木心见状,也学着夜童张开双臂,要与顾渊拥抱,却被顾渊单手挡住,将他推到一边。木心只好在一旁委屈地看着顾渊抱着璃月回房去了。

翌日,顾渊于房中看着摊平在桌上的画卷,许久,才提起笔,想要试图为画中没有面目的男子添上面容,真正完成这副画卷。可当他笔尖就要触碰到画纸时,却又停了下来。他回忆着过往种种,男子的面目清晰可见,可自己却画出不来,每每此时,顾渊都会觉得心酸。龙铎曾说过他,正是因为放不下,所以不愿这画卷圆满,一旦这画卷圆满了,就相当于一切的缘分都已经终结。

“说到底,我只是念念不忘罢了。”顾渊自言自语,放下手中的笔,闭上眼,轻叹一口气,同时脑中略过两张人脸,一个是画中男子,另一个则是与画中男子极其相似的程一秀。

正当顾渊又要沉浸于回忆中时,却突觉心头绞痛,十分难耐。他捂着胸口,猛然睁眼,搀扶着桌角,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才稍稍缓解。

这种感觉……一定是璃月出什么事了!

顾渊心中焦急,夺门而出,刚走到院中,便见到木心怀中抱着一只动弹不得的黑猫,眼角挂着泪水。

“这是怎么回事?”顾渊上前,将黑猫从木心怀中夺过,确认已经没有了气息。

“是龙铎……”木心说着指了指院旁的一个房间。

顾渊十分气愤,直往那个房间走去,推门而入,见到散着头发,穿着单衣的龙铎正倚靠在一个大木桶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木桶的内部。

“龙铎!”

听到喊声,龙铎回首,见到顾渊,露出了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顾渊举着黑猫的尸体,质问道。

龙铎向顾渊招招手,示意他来到木桶跟前,往里一看,一团黑色的泥土正在翻滚搅动,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

顾渊看着木桶内的景象,明白了什么,稍稍平静下来,转头问道,“你不是说时候还尚早吗?”

龙铎不以为意,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回道,“是呀,时候还尚早,不过璃月既然求我了,这东海的黑海泥也弄到手了,早一些,晚一些又何妨呢?”

顾渊无言以对,盯着木桶内还在自个不停翻滚着的黑泥,只稍稍叹气。

“我可是用了很多妖怪的物件才换来这些黑海泥,你跟璃月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哦。接下来,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呀,拿这黑猫的尸体去给木心,让他好生埋了。”龙铎顺手接过顾渊手中的黑猫,转身便离开了。

房屋内,秦朝笙对着一面铜镜,看着里边的自己,想着此前染晴说自己不像个姑娘的事,有些生气,又有些忧虑。忽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呀?”秦朝笙不耐烦地问。

“二小姐,又快到十五了……”

原来是姐姐秦朝雪的丫鬟,正拿着秦朝雪的几缕头发,想要秦朝笙送到随心阁去,好让龙铎替秦朝雪续命。

“知道了。”

秦朝笙房内没有丫鬟伺候,因为她从小便学着男子的模样,觉得要是有人伺候了,自己身为女儿身,就更不像个男子了。索性一切的贴身事务都自己打理,房内也是简易的摆设。

秦朝笙从丫鬟处接过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一看,确实有几缕头发。丫鬟之后又给了她一封信,说是大小姐要转交给龙铎先生的。秦朝笙答应下来,心中便想着,听说顾渊已经回到了京城,这下,又有借口到随心阁去了。

秦朝笙高兴,迅速梳洗一番,穿上整洁的男装,又突然想起染晴的话,有些犹豫,但自己房内却没有女装,只好晃晃脑袋,忘了染晴说过的,出了房门。

本想直径前往随心阁的,谁料却在长廊中撞见了自己的父亲,因为好奇,于是躲了起来,偷听着父亲与手下的谈话。

“听说京城近来出现了蛊虫?”

“是的,大人。不过都是出现于花街一带。”

“花街?那里可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不知。要不,我去调查一番?”

“不必了,蛊虫……哼,也不算什么坏事。”秦天师话锋一转,“朝雪近来身体如何?”

“还是跟往常一样,只要随心阁的半妖还继续替大小姐续命,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那就好,替我多留心朝雪,日常生活中也绝不能出半分差错,她可是我最宝贵的女儿。”

“那是自然。对了,听说二小姐近来常常往随心阁跑。”

“嗯。我还得处理朝廷的事情,今日就到此吧。”秦天师说完,往长廊的深处走去。

躲在转角处的秦朝笙一直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手中捏着秦朝雪的发丝,气得眼泪直在眼眶打转。有那么一刻,秦朝笙差点想要将秦朝雪的发丝扔掉,可一想到如此做了便会酿成大祸,就只好忍了下来。

秦天师一向如此,很少正眼多看秦朝笙一眼,却对秦朝雪无时无刻都十分关心。听府中的老嬷说,当秦天师听到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仍是女孩时,只一个劲地摇头叹气,最后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婴孩,连名字都不愿意取,便离开了。秦朝笙的母亲躺在床榻上,苦笑道,“大人此前不是已经替孩子取过名字了吗?朝笙,挺好的。”

“可这是男孩的名字呀!”

秦朝笙的母亲似是在安慰自己,说道,“无妨。”

秦朝笙气罢,独自一人来到随心阁,见没有人接待,便直接推门进去,来到院中,遇到正端着酒的夜童,便拦下了他。

“顾渊呢?”

夜童瑟瑟发抖,伸手指向院子旁的一个房间。

“在那里?那里不是顾渊的房间吧?”秦朝笙放开夜童,整了整衣装,走到夜童所指的那个房前,轻敲了几下房门,见没有人回应,房门也没有紧闭,便进去了。

房门后,顾渊站在木桶后边,木桶内站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正软趴趴的依靠在顾渊的怀中,顾渊双手搂着女子,眼神中尽是怜爱。

秦朝笙看到房内此般情境,顿感羞涩,更是难以置信,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既惊讶又觉心中难受。当她与顾渊四目相对时,更是不知该摆出怎样的神情,只好连忙关上房门,沿着院子跑了一圈,最后随意找了个房间,躲了进去。

“秦朝笙?”

顾渊怀中的女子微微抬头,眼神迷离,她嘴角上扬,对着顾渊说,“我去与她解释清楚吧。”

“我并不担忧她会误会,只是你的身体……”

“已经没事了。”

女子微笑着,试图离开顾渊的怀抱。

秦朝笙坐在屋内的凳子上,不断地回想着刚刚自己撞见的情景,双手不安定地互相缠绕,心里更是乱成一团。

那名女子是谁?为何她一丝不挂?为何与顾渊一起?为何顾渊会搂着她?

秦朝笙越想越急,心里生出许多自己的幻想来。就在她坐立不安之时,房门开了,秦朝笙转头,看着刚刚与顾渊相拥的那名女子正向她走来,只是此时的她已经穿戴整齐,化上了淡淡的妆容。

“朝笙小姐好。”女子向秦朝笙问好。

“你,你好。”秦朝笙仍恍恍惚惚,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名女子。

“叫我璃月就是。”女子说着,坐在了秦朝笙身旁的凳子上。

“璃月?这不是那只黑猫的名字吗?”秦朝笙疑惑。

璃月点点头。

“你,你究竟与顾渊是何关系?”秦朝笙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问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我们的故事,或许会改变你对顾渊的看法。”

秦朝笙更加疑惑了,她盯着璃月,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轻声问道,“是顾渊的身世吗?”

璃月点点头,“朝笙小姐是喜欢顾渊的吧?”

秦朝笙的内心被人看穿,赶忙将脸撇过一边,暗吸一口气,脸一下涨红起来。

璃月见状,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女子与女子之间,这算是我们的秘密了,顾渊的脑子有时候转不过来,他大概还不懂朝笙小姐的心意吧。”

秦朝笙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发言。

“朝笙小姐,我与顾渊的故事,你可想听?”

秦朝笙抬起头来,盯着璃月,想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

被竹林重重围绕着的小村落内,一群孩子正在玩耍,突然一个男人出现,他拉着其中一个小女孩的手,直往自己的竹屋走去。每当这时,一个男孩便会偷偷招手示意,小声地对那个女孩说道,“明天再见哦,璃月。”

女孩也会点头回应,似是在说,“好的,顾渊。”

顾渊比璃月年长一岁,最爱玩在一起,俩人常常穿过大片大片的竹子,往山上跑,在一层叠着一层的花海后边,是他们秘密发现的山洞,谁也不知。村长有个女儿,叫做芯儿,最爱跟在顾渊身后,无论顾渊去哪,她都要跟着,每次要往山上跑的时候,顾渊总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将她甩开,因为山上的那个洞穴,是只属于顾渊与璃月的,不能为他人所知。

璃月并非本村人,是一个名叫荆恺的画师所收养的孩子。荆恺虽说自己是画师,却很少在外人面前作画,而是担当着村中的先生,教孩子们识字,正因为如此,村里人才格外允许他们住下。

某年夏天,璃月已出落成美丽的少女,她跑出村落,经过山下的小河,正要到山洞内与顾渊见面。小河里,不时泛出水花,是村中几名年纪大些的姐姐们正在洗浴,她们玩得欢,见到璃月经过此处,便大声叫唤她。

“璃月,你也一起来呀,天气这么热,河水凉快着呢。”

璃月看着她们赤身裸体的,有些不好意思,便问道,“不怕别人看见吗?”

其中一个姐姐笑了起来,她从河中出来,没有穿衣,来到璃月面前,说道,“这附近呀,少有男子出现,而且我们还躲在河中,要是有人来了,便潜入水中就好。”

璃月盯着眼前这位姐姐的身体,沿着从发丝中往胸间流下的水,不时地上下打量着,内心却急促地想要离开这里。

这位姐姐想要拉着璃月一同到河中去,却被璃月推开了手。

“我,我还得到别处去呢。”

璃月说完,便埋着头往山上跑去,毫不停歇,直接跑到了与顾渊约见的山洞。

顾渊早已等在那里,见到璃月气喘吁吁的,关心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璃月直摇头,什么也没说。

“啊,你的手流血了。”顾渊突然牵起璃月的手,用自己的袖子帮璃月擦去血迹。

“或许是跑的太急了,被芒草割到了吧。”

顾渊心疼地看着她,脸上却带着微笑,璃月见状,不好意思地低头,微微泛起嘴角。

“芯儿呢?她没有跟来?”璃月问。

“被我甩开了,那个跟屁虫烦得很。”

“或许芯儿是喜欢着顾渊呢,所以才一直跟在顾渊后面的。”

“可是我并不喜欢她呀!”顾渊着急着解释,却没发现眼前的璃月正在偷偷笑他。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顾渊与璃月躲过村中的人,在山洞里密会,即使不做什么,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便觉得开心,一日很快就会过去。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那条小河,洗澡的姐姐们已经不在了,璃月却直盯着那河,一言不发。

“怎么了吗?”顾渊问。

璃月回过神,摇摇头,才发现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得赶紧回家才对。而此时,芯儿一如往常,正在村口处等着顾渊,一见到顾渊是与璃月一同回来,便会生气,嘟起嘴来,一把拉过顾渊,委屈巴巴的,而璃月则与顾渊道别,赶着回家中去。

刚推开家门,璃月便见到荆恺坐在里头等她,光看他的表情,璃月就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训斥,再加上璃月从小与荆恺并不亲近,所以更害怕面对他的怒颜。

“这么晚,去哪儿了?”荆恺先开口说道。

“我到村外去了,爹爹。”璃月埋着头,小步走进屋内。

“又是与顾渊那小子?”

“嗯……”

“我说过不要总跟他来往……难道你对他有意思?嗯……也是到了思春的年纪……”

“不是的,爹爹……”璃月急着解释,却被打断了。

“你可知道,你是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若是让他知道了你身上的秘密,他躲你还来不及。”荆恺说着站起来,走到璃月面前。

璃月想到说不定某一天顾渊真会讨厌自己,于是陷入淡淡的愁思当中。

荆恺将璃月拉扯到屋中,将屋门关上,这期间注意到了璃月手上的伤痕,瞬间暴怒起来,拉起璃月的手便大吼着,“这是怎么回事?我说过多少次,不能受伤,一点伤都不许!”

璃月被吓得不清,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无能为力。

“今天是这点小伤就罢了,你可是知道村里惯来养着蛊虫的,要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可怎么办?”

荆恺扯着璃月来到里屋,将她扔到床边,说道,“给我取出笔墨来!”

“爹爹……”璃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快去!”荆恺说完又将屋内的所有窗户都关上了,再三确认之后才回到璃月身边,此时璃月已将笔墨取来,递到荆恺面前,荆恺接过笔墨,冷淡地说道,“将衣服脱了。”

璃月抱着自己的身子,弯着腰,哀求着,“爹爹,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荆恺完全不顾璃月的哀求,将笔墨放置在一旁,硬是扒光了璃月身上的衣服,一丝不剩,接着拿来由碎布接成的布绳,将璃月的四肢捆住,让她跪在地上。

璃月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虽有挣扎,最终却还是被荆恺给捆住了。她跪在荆恺面前,不知为何脑子里此时会想起顾渊,而自己已经默默流泪。

荆恺拿着笔墨,绕到璃月身后,抚摸着璃月洁白细嫩的后背,说道,“你以为当初我是为何要捡你回来?是因为你身上拥有最美最好的画纸!那便是这无瑕的肌肤!我一直对你呵护有加,从来不让你做粗活,就是怕你留下哪怕一丝伤疤,毁了我的画纸。”

荆恺说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他虽已看不到色彩,却仍旧无法放弃绘画,只是那些粗糙又普通的画纸已经不再能满足他。

荆恺提起笔,轻轻地在璃月的背部呼了口气,璃月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一副山水画作很快便出现在璃月的背部。荆恺看着璃月背上的画,不禁哀叹道,“可惜了,这画不能永世流传,不过更珍贵的是我这白净无瑕的画纸!”

四、

数年之后,璃月与顾渊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某日,在秘密的洞穴内,顾渊跟璃月谈及此事。

“璃月,我爹让我去跟芯儿提亲。”

璃月苦笑着,说道,“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我不喜欢芯儿,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璃月急忙转过身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我……我不适合你,芯儿才是能够跟你百年好合的人。”

顾渊感到受伤,他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我?”

“不是的!”璃月脱口而出,转过身来,她半开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

“只要你喜欢着我,我喜欢着你,那就足够了!我才不管什么芯儿呢!”

璃月摇头,她小声回应,“你要是知道了我的秘密,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你说什么?”

璃月盯着顾渊,胸口此起彼伏,花了不少时间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是无论如何都会喜欢我吗?”

顾渊毫不犹豫,肯定地点头。

“那好。”

璃月说完,拉起顾渊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接着往下挪,来到了胸口处,顾渊受惊,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璃月紧紧地拉住,直到顾渊的真真切切地摸到了璃月微微隆起的胸部。

“璃月……”

璃月没有停下,继续控制着顾渊的手,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最后停在了双腿之间,璃月才慢慢地松开了拉着顾渊的手。

“……”顾渊在璃月的胯下摸到了什么,女子本该没有的什么。他只瞪大了眼,没有说话,惊恐写满了他的整张脸。

“这下你明白了吧,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的。”璃月说着,流下了泪。

顾渊反应过来,急忙收回了手,僵硬着盯着璃月。

“当年我便是因为这样的身体才会被人抛弃,若不是爹爹将我抱回,我恐怕早死在野兽嘴下。爹爹常常要我记牢,我是一个姑娘,但同时……也是一个男子,不配拥有任何人的爱。我有这样的身躯,你还喜欢吗?”

顾渊始终无法接受,他面对着璃月,不能言语,慌忙之下,只抱着混乱的脑袋绕过璃月,逃回村中去了。洞穴内只留下独自哭泣的璃月。

璃月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曾好几次预料过这一天的到来,但是无论如何,泪总是止不住地流。

夜里,顾渊躺在屋外,他望着空中的圆月,脑子里满是璃月的样子,无论是初次见她,还是与她一同发现山中洞穴,或者是偷偷去嗅她身上甜美的味道……关于璃月的一切,总能让顾渊思绪不定。即使是他已经知晓璃月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他的心也还是放不下璃月。

顾渊从地上起身,他沐浴着月光,散心一般地胡乱走着,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璃月的家门。他本想回头离开,却不经意间听到了璃月家中发出的响声,以及璃月哽咽一般的哭泣。

“该不会璃月还在为我伤心吧?”顾渊这么想着,走了过去。

顾渊敲了敲房门,许久,荆恺拉开了门,见到是顾渊,没有好脸色,只说璃月已经睡了,让他赶紧离开,便关上了门。顾渊知道璃月并没有睡去,他此时还能听到她的哭声。

顾渊偷偷来到竹屋的一旁,攀爬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户,往里偷看。当顾渊目睹了璃月被荆恺脱去衣物,捆绑起来,还用笔墨在她身上作画时,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烧遍了他全身。尤其是璃月咬着嘴唇,大滴大滴落泪的模样,更让顾渊觉得心碎。

愤怒之下,顾渊从窗口爬进了里屋,他动作敏捷,随手拿起桌旁的一把剪子,来到荆恺身后,还没等荆恺反应,就直往荆恺的右侧脖子扎了进去,血液沾满了他的手。

随着荆恺的大叫,他捂着伤口与剪子直往后倒去,爬到了床边。

璃月回过头去,看到了顾渊,惊讶不已。顾渊二话不说,替璃月解开了绑住她的布绳,可就在这时,荆恺忍着痛拔出了脖子上的剪子,一手握着剪子,另一只手捂着伤口,即使行走艰难,仍往顾渊的背上猛刺了两下,最终将顾渊压在身下。而顾渊疼痛不已,撑着荆恺想要刺向自己胸前的手,僵持着。

已经解脱的璃月,见到顾渊有难,拿起地上的布绳,从背后勒住了荆恺的脖子,使他的脸色变得发紫,这才没有力气去对付顾渊。顾渊见状,夺过了荆恺手中的剪子,直往荆恺的胸上狠刺了好几下,直到荆恺没有动作,倒在璃月的怀中,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顾渊丢掉手中的剪子,推开荆恺的尸体,一把抱住了璃月,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心意,对璃月说道,“我喜欢你,无论你是女子还是男子,我都喜欢你,因为我喜欢的是你,仅仅是你!”

璃月再也忍不住了,她强忍着声音哭泣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荆恺的死吓到了,还是因为得到了顾渊的爱。

事后,璃月替顾渊处理了背上的伤口,并连夜将荆恺的尸体埋进了村外的竹林中,再将屋内清理干净,写了一封信函夹在屋门中。

“现在天快亮了,你必须得躲到山洞里去,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等村里人发现了那封信之后就会以为荆恺带着你搬离了这里,给我几天的时间,等我准备好了我就跟你一起逃跑。”

璃月对着顾渊连连点头,擦干了一直止不住的泪水。

接下里的几天里,村里人果然发现了荆恺家门中的信函,真的以为荆恺与璃月连夜偷偷搬离了这里,而知道这个消息后最为高兴的就莫过于芯儿了,她变得更加爱粘着顾渊了。

一日,顾渊又偷偷给住在山洞内的璃月带吃的,芯儿没有向往常一样明目张胆地跟在顾渊身后,而是躲在暗处,她很奇怪,璃月已经离开了,为何顾渊还总是要偷偷地往村外跑。于是想看看顾渊每次都神神秘秘地出村究竟是去了哪里。顾渊已经一再小心了,但仍然没有发现一直远远跟在他身后的芯儿。

等芯儿发现顾渊与璃月密会的山洞时,震惊不已。她躲在洞外的草丛中,偷偷往里看,看到顾渊给璃月带了吃的与喝的,并偷着密谋些什么似的。

“荆先生不是应该与璃月一同离开了吗?”芯儿本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那夜突然下起了大雨,第二天清晨便有人在村外的竹林内发现了从土里露出来的尸体,芯儿才算是想明白了所有。

当时,村里的人都以为璃月与荆恺一样遇害了,到处搜寻着她的尸体。本来应该与璃月一同逃跑的顾渊此时也因为这件事变得焦虑与为难。若这个时候突然消失了的话,自己就是凶手的事实便昭然若是了,可如果不赶紧与璃月一同逃跑,一旦村民找到了璃月,那璃月就会受到质疑甚至有所危险。

就在顾渊左右为难之际,芯儿站了出来,她带领着身为村长的父亲以及一众村民来到山上,将数日以来躲在山洞内的璃月抓回了村中。

在村里的祠堂内,芯儿指着璃月说,“是她杀死了荆先生,是弑父之罪!”

璃月被吓得不轻,她不知所措,向一旁同样紧张的顾渊投去目光。

“不,不是的……是我……我杀了荆先生……”虽然声音不大,但顾渊还是站了出来。

村民一阵骚乱,顾渊的父母赶紧拉着顾渊,让他不要出头,不要乱说话。

“不,是璃月自己一个人干的!我那天晚上亲眼所见!”芯儿站到中间,说话毫不犹豫,“顾渊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为了袒护璃月才这么说的。”

“你跟顾渊怎么会知道?”村长问。

“爹,女儿不孝,那晚我与顾渊在竹林里幽会,不巧撞见了璃月在挖坑埋着什么,当时昏暗,没有看清原来她是在埋自己父亲的尸体!”

“你胡说!”顾渊大喊道,想要再说下去,却被自己的父母捂住了嘴。

“大家都知道顾渊与璃月关系好,所以他才想要袒护璃月。璃月所在的那个山洞,也是顾渊告诉我的。是顾渊碰巧在山中撞见了璃月,璃月竟然还不知恬耻,要顾渊每日给她送食粮,当然顾渊也不知道她是弑父之后躲在那儿。本来不以为然的,谁知一场大雨之后,她那晚埋葬的东西却露出了地面来。”芯儿说着来到璃月面前,蹲下身,问她,“是不是?”

璃月环顾四周,一双双质疑与厌恶的眼神正盯着她,她最后停在了顾渊身上。

“难道你想拖顾渊下水吗?自己做了什么就该承担呀!”芯儿在璃月耳边说着,惊醒了还在茫然与恐惧中的璃月。

是呀,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活路了,若是自己一个人死能够给心爱之人留下活路的话……

“是的,是我做的,我自己一个人做的,与顾渊无关。”

璃月的心忽地平静下来,她没有再去看众人的嘴脸,低着头,害怕此时顾渊正投向她的悲伤眼神。

“既然杀了人,就得按照村中的规矩,一命偿一命!”村长说着,命几个人将璃月带下去,“洗净她的身子,换上白衣,准备好蛊虫!”

顾渊张着嘴,流着泪,看着璃月被人带走,神情变得恍惚,不停地责备着自己。为何当初要杀了荆恺?为何自己能够如此懦弱?为何没有保护好璃月?顾渊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有那么一刻,他心里也曾升起一丝这样的念头:被处以极刑的人不是自己,真好!

“顾渊!你既与芯儿情意相通,等这件事过后,就将亲事办了吧!”村长说道,顾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他的父母连连点头说好。

这时祠堂外传来了数声尖叫,原来是替璃月洗净身子的几个女人,他们大呼着“妖怪”,边往祠堂内跑。

“怎么回事?”

“璃月她……她是妖怪呀!她身上……哎呀,你们自己去看!”

村长与一众村民赶到了璃月所在之处,只见璃月抱着身子缩成一团躺在地上。村长命人将璃月按住,四肢张开,身上的每一细处都展露无遗。一众看过璃月身体的人都震惊不已,纷纷咒骂道是妖怪作祟。

“不要看,求你们了,不要再看了……”璃月已无力喊叫,苍白的脸被泪水浸满。

顾渊想要上前去护住璃月,却被芯儿一把拉住,她偷偷说道,“你想要害璃月一番苦心白费了吗?”

顾渊看着璃月受尽侮辱,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声地哭泣,这一刻捏紧的拳头恨不得将自己一拳打死。

第二天夜里,璃月被换上了一袭白衣,双手双脚统统被麻绳捆绑,被人抬进了一具棺木当中。村长在一旁,念着村中流传下来的古老咒文,最后揭开了装满蛊虫的坛子,将里边饥肠辘辘的蛊虫全部倒在璃月身上。棺木被盖上了,被钉死了,被埋入土里了。

黑暗之中,璃月本以为自己的死既然能换来爱人的生,自己便能换得一丝平静,可当棺木被埋入土中的时候,当蛊虫钻入衣物之内的时候,当肌肉被一点一点啃食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地大叫,身体扭曲着想要挣脱手脚上的麻绳。

“顾渊,顾渊救我!救我!”

没有人再能听见璃月的声音。

不久后,顾渊与芯儿结为夫妻,虽不愉快,却也过了三年。

那一天,又到了璃月的忌日。顾渊躲在山洞内喝着酒,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回想着他与璃月的过往,早已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

此时,不知从何处而来,一名女子缓步来到他的身边。

“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但你得用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嗯?是璃月吗?”

顾渊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到一个貌美的女子正微笑着看他,他也傻笑着,说道,“你不是璃月!”然后从那名女子身旁经过,凭着仅有的一点意识,来到了璃月被埋葬的地方。

顾渊抱着大地,许久后,他找来坚硬的树枝与石头,用它们一点一点地刨土,从早到晚,终于挖出了璃月的棺木。

顾渊此时已经清醒,他抚摸着璃月的棺木,自言自语道,“你还在里面吗?”

顾渊心里暗暗一沉,跑回了家中,找来了一把斧子,又回到了璃月的棺木旁。他奋力地甩着斧子,将棺木一点一点劈开,直到璃月的尸骨出现在他眼前。

璃月已没有了肉身,一具白骨裹着破烂的白衣,早已认不出是人的模样。顾渊抱起了璃月的骸骨,本以为自己会哭得很厉害,没想到却因为棺木内传出的恶臭与骸骨丑陋的模样使得自己狂吐不止。

“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但你得用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那个女子又出现了,她站在顾渊面前,一副悠然的模样。顾渊吐了一地,吐得眼角泛红,他擦了擦嘴,抬高头,对着那个女子用力地怒吼,“我的愿望?你能让璃月复活吗?我想要璃月活过来!”

女子轻巧一笑,回答道,“我明白了。”

等顾渊再细看时,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差点以为是自己悲痛之间产生了幻觉。

顾渊抱着璃月的骸骨,在自己一地的呕吐物中睡了过去。此时村外的山路上,一队兵马正匆忙地赶向村落,而顾渊全然不知。

顾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茫然不已,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也惊异于身旁有一口破碎的棺木。顾渊赶紧起身,嫌弃自己的衣服被弄脏了,只想着赶紧回家,让芯儿给自己弄个干净。

顾渊觉得头疼,他晃晃悠悠地往村里走,不远处见到了一片火光。

“是村里失火了?”顾渊疑问道,快步往村中跑。

在村口的地方,顾渊见到了几具尸体,都是村中的居民,再往里走,四处皆是大火,村里一片狼藉,尸首遍地都是,不仅有村民的,还有些穿着铠甲的外人的,明显看得出村里刚经历了一场杀戮。

顾渊慌张,只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与妻子,便大声呼喊着寻找,“芯儿,芯儿?你在哪里?”

自己的家也被火烧了,无论怎么呼喊也没有任何人回应。顾渊失魂落魄,惊恐万分,游走在村中各处,希望可以找到仍然生还的人。

突然,有人呼喊,顾渊见到一个穿着铠甲士兵模样的人被压在一根倒塌的树干下,顾渊便上前去将那人拉出。

“你是这村里的人?”身穿铠甲的人问。

“是的。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然知道,因为将军下令,要将村中的人无差别的杀掉!”说完,那名士兵拔出腰间的刀就要对顾渊下杀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等顾渊反应过来,才发现那的士兵脑袋已被削了下来。这吓得顾渊直喊叫着倒坐在地上。

士兵的尸体身后,一个穿着破烂白衣女子缓缓走来,她温柔的眼波看着顾渊。

“顾渊……”

“你,你是谁?不要过来!”顾渊看着那名女子身上的沾染着血,拿着还带血的刀,害怕着直往后退。

“我是璃月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璃月?我不认识你!你不要过来!”

璃月突然站住了,她丢掉刚刚捡来的刀,愣愣地看着顾渊,不停地问道,“顾渊,顾渊,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渊从地上爬起,他对面前这个女子完全没有记忆,心里更是恐慌。他环顾着周围遍地的死尸与被大火吞噬的村落,想着除了自己之外,大概没人能活下来了,于是悲愤着大喊,然后往村口的地方跑去,头也不回。

璃月看着逃离她而去的顾渊,呆站在那儿,眼里流下了两行黑色的泪。

就在顾渊离开的方向,一个男子在黑夜中出现,走入火光当中,来到璃月面前。

“好重的怨气呐!”男子说。

“你是谁?”

“我叫龙铎,是可以救你的人。”男子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悯。

那个叫做龙铎的人穿着华丽的衣着,手里提着一个竹框,竹筐内装着一只黑色的燕尾蝶。

“救我?我需要拯救吗?”璃月看着自己的手掌,同时脸上挂着的黑色泪水一点一滴地落在掌心当中。

“当然,只有我可以拯救你,应该说是你们!”

龙铎替璃月擦去黑色的泪,接着拥抱住她,在她耳边念起听不懂的咒文,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后退,与龙铎一同走出来的已不是原本的璃月,而是一名男子。那男子回首,看着身为女子之身的璃月正呆呆的看着他。

“她已死过一次,不再是完整之人,更像是一种感情的残留。”龙铎说道。

“那,我又是什么?”男子问。

“你是一个人,曾与身后那位女子共用一个身躯的人!我已用妖术将你们分离,现在,你不再是璃月了,你已没有了女性的那一半,是一个真正的男子。”

男子仍然不解,他看着身后那个如同自己黑影一般的女子,问道,“为何要将我们分离?”

“因为她已经死了,已不再是人,现在只是生前残存下来的怨念与回忆而已。若我不将你们分离,你迟早会被这份怨念与回忆支配,最终走向灭亡。”

男子听着龙铎的话,不知不觉落泪了,像是要与身后的自己道别一般。

“放心吧,我不会让这份感情消失的。”龙铎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竹筐,里边的燕尾蝶不停地扇动着翅膀,“这份感情将会依附在这只蝴蝶身上,不会老,也不会死,只是每过十二年就得换另一个合适的事物依附。”

龙铎像是早已知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准备万全地出现在此处。

男子看了看身后,点点头,身后名为璃月的女子也点点头。她微笑着看着面前原本属于自己的另一个分身,脸上突然露出释然的表情。

“死而复生之人,将不再受自然生死所限制,以后,你会有很长很长,用都用不完的时间。”龙铎说着,轻轻替面前的男子抹去他晶莹的泪痕,又说,“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

“……顾渊,我叫做顾渊……”

龙铎盯着他,眼睛微微眯上,微笑着,喊了一句,“顾渊。”

五、

秦朝笙听完璃月所讲,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心里念着顾渊,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这么说来,你本与顾渊是一体的?”

璃月点头。

“三十六年过去了,龙铎为我找了许多不同依附物,就像之前的黑猫。这一次,用的是东海的黑泥土,如同女娲造人一般,我便可以以人的姿态再次出现。”

秦朝笙确实能从璃月身上闻见泥土的气息,苦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朝笙小姐,如今你已经知晓了顾渊的过去,你还喜欢他吗?”璃月的话就如同当年她质问“顾渊”一般。

秦朝笙皱眉,不能言语,她此时的心纠结得很,也不懂该如何再去面对顾渊。

“你一定在想,此时的顾渊跟我还是同一个人吧?”璃月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自我与他分开之后,我们就都已是独立的个体,他是他,我是我。”

秦朝笙仍然没有说话。

“我想要对你说的,已经说完了。”璃月起身,“朝笙小姐,再会。”

说罢,璃月离开了房间,只剩下秦朝笙还久久回不过神来,呆坐在那儿。

傍晚的时候,秦朝笙终于从房间内出来,她丢了魂一般,走在随心阁的长廊上,龙铎迎面走来她都看不见。

“这不是秦家二小姐嘛,又到这弥漫着恶臭的地方来,就不怕亏待了你的灵鼻?”

对于龙铎的嘲弄,秦朝笙没有理会,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和一封信,交给了龙铎,便直径离开了随心阁,往家中走去。

龙铎猜到了发生的事情,只哼哧一声,展开纸片,看到里边确实有几根头发,便放心了,接着将那封信撕了粉碎,扔到了花丛中去。

此时此刻,躲在门柱后边的木心正探着半个脑袋,盯着龙铎。他想着刚刚从璃月与秦朝笙处偷听的内容,又想着此前在皇陵中与红绛见面时的所听所看,不由得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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