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师:犬与宴会

1

熊忌是一名猎户,他每日清晨上山打猎,傍晚回家,与儿子熊裴相依为命。一个秋季的午间,打得几只野鸡的熊忌到山腰处查看前一日自己设置好的陷阱,在一个洞穴陷阱中发现了一只小小的猎物。

“嗯?小狼崽吗?”

熊忌伸手,抓住洞穴中的小玩意,提了出来。只见那小家伙瞪着大眼,对着熊忌哼唧哼唧地叫,似是饿了许久。

“哈哈,原来是只狗子呀!”

熊忌张望四周,奇怪怎么会有一只小奶狗出现在此。想不通,便将那小狗子揣在怀里,拾起地上刚刚猎得的几只野鸡,下山去了。

山下的木屋外,儿子熊裴一见父亲回来,便欢喜地迎上前去,替父亲拿过猎物。

“裴儿,你看。”

熊忌抱出怀中的小狗,熊裴见了更加欢喜,扔下了手中的野鸡,急忙将父亲手中此刻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狗捧过,小心翼翼地看着它,笑得合不拢嘴。

“给它取一个名字,以后留着看家。”

“看它毛色不纯,就叫阿灰好了。哈哈,我要给它戴上一个铃铛!这样无论它去哪里,我都可以找得见它!”

熊裴很是喜欢阿灰,父亲外出打猎的时候,便与它在山野间四处游玩。几年过去,小奶狗长成了能够看家的大狗,熊裴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小的少年。

2

顾渊与璃月各骑一匹马,才刚出京城,准备南下,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唤。两人回头,才发现唤他们的是正骑着骏马朝这边奔驰而来的程一秀。

待到程一秀勒停了马,顾渊才问,“程公子,你这是作甚?”

“我听龙铎说起,你们要南下去办事?我放心不下璃月,便跟了出来。”

璃月听罢,脸上浮现出喜悦之色,可一想自己此次南下的原因,又立刻低垂了眼帘。

“有我陪着璃月,不必担心。”顾渊说。

“顾渊先生,这一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至少我会些武艺,能够保护你们。”程一秀说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长剑。

顾渊苦笑,道,“你身为将军之孙,这般随意地离京,不太好吧?”

程一秀摆摆手,笑说道,“无所谓,族中兄弟间就只有我没有一官半职,爷爷也不重视我,我是否在京城内,没有多大关系。”

此时璃月看向顾渊,虽没有说话,但顾渊却懂得她的意思。

“顾渊先生放心吧,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的,只在一旁看着。”程一秀补充道。

顾渊点点头,用脚踢了踢马肚子,往前奔去,璃月与程一秀也跟随而去。

数日过后,顾渊一行来到一座山中,正穿行于大片的树林当中,好在林间有条大道,不然此山必定难行。

“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声音?”程一秀突然东张西望,问道。

顾渊侧耳,只听得见林中虫蚊的声响。

“你是听见什么了吗?”顾渊问。

“似是钟鼓之声,也像谈笑之声。”

“现在呢?”

程一秀又仔细去听,却已然没有了声音。

“现在没有了。”

顾渊看向璃月,璃月摇摇头,也表示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

“这几天一直在赶路,我想你是累了,要不我们就地休息一阵?刚好水袋也瘪了。”顾渊建议道。

“好。”

顾渊将马绳绑在树上,与程一秀还有璃月坐于树荫之下。

“我去看看附近可有泉水。”顾渊说着,拿起了空瘪的水袋。

“那我去找一找是否有些可以食用的野果。”程一秀也站了起来。

就这样,顾渊与程一秀分头而去,只留下璃月一人看着马匹。

程一秀穿梭于林间,却没找见什么可以食用的东西,只是隐约之间似乎又听到了树林里传来鼓瑟之音,而且越来越清晰。程一秀心生好奇,循着那个不明的声音一点一点深入林中。

似乎自己穿过了许多树丛,声音也越来越近,前方原本寻常的景象竟然渐渐地变成了一片金黄,摆着各色桌椅,似是一个盛大的宴会。那里面,有许多的影子,虽看不清长相,却可知道他们要不跳着舞,要不喝着酒,不亦乐乎。

在那里头,有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身影,他对着程一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程一秀没敢再上前去,只站在那儿,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正犹豫着要不要与顾渊还有璃月说一声的时候,身边的景象已然变成了一片金黄。酒席间,歌舞升平,欢声笑语,身旁飘来浓浓的酒香,也让程一秀瞬间感到一丝醉意。

顾渊装得泉水回来,却发现程一秀时久未归,于是与璃月寻找起来。他们几乎找遍了整个山头都未见程一秀的踪影。璃月着急,一路喊着程一秀的名字,找到了夜幕升起。

夜间的山路难行,更会有许多难以预料的危险。顾渊拉住璃月,要她先歇一歇,不必如此急切。

“可一秀还没有找到,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别担心,他一身武艺,就算遇上了事情,也不会有危险的。”顾渊转头看向了山下,那里泛着点点光亮,又回头对璃月说,“今夜就到此吧,我们先下山去,明日再来寻他。”

“可是……”

“别无他法,这黑夜里,不仅找不到他,我们也可能遇上危险。”

璃月看了看周围漆黑的一片,只得听从顾渊的话,与他一同下山去了。

山下,猎户的小木屋外,顾渊将马安置一旁,便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白胡子的老者,他知道顾渊与璃月想要借宿,便答应了下来。

顾渊与璃月进屋之后,才发现原来屋内还有另一名老者,躺在床上,双眼浑浊,脸皮皱得看不出人样。样子比开门的老者还要年长许多,他只能偶尔翻身,大口喘气。

“我叫熊忌,别人都叫我忌叔,是居于此处的猎户。我见你们有三匹马,是否还有一位同伴?”

“不错,可是他今日迷失在山间,没有了踪迹。”顾渊说。

“山?你们没有走正道吗?”忌叔问道。

“我们起初是走的正道,可是我那同伴说去找些野果,后来就不见了。”

“哎呀,这可不好!你们有所不知,这山中生活着妖怪,常迷惑走入林间的旅人。你们要是乖乖走那大道,便不会有事。”

“妖怪?什么妖怪?”璃月急忙问道。

忌叔摇摇头,说,“我也不知。”

“你刚才在山中有闻见妖气吗?”顾渊小声问璃月。

璃月摇头,回道,“妖气没有闻见,不过一秀之前说过,他听到了怪异的声响,会不会……”

顾渊低头,颇有些担心,呢喃道,“我们必须得赶快找到他,不然的话,可是会误了行程呀!”

3

一夜过去,忌叔为顾渊跟璃月准备了一些野菜粥,招呼他们坐下来一起食用。

“对了,我忽然记起一件事来,说不定对你们找人有所帮助。”忌叔说。

顾渊与璃月一同看向他,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毕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程一秀的去向。

“前些年,有一位道士经过此处,他说这山中好像有什么宴会在举行,这种宴会一般只有妖怪才能参与,但偶尔也会有人误入其中。他在山中划了一条路出来,便是那山中大道,说是只要沿着那路走便绝不会误入宴会当中。”

“一秀之前也说过,似乎听见山间有奏乐之声,怕是他已经误入了妖怪的宴会当中了!”璃月拉着顾渊的手,露出焦急的神情。

忌叔看了看房内躺在床上的那位老者,深深地叹一口气,说道,“你们若要找回那位同伴,最好快些。”

“为何这样说?”顾渊问。

“哎,你们有所不知,我有一个儿子,名叫熊裴,他善良天真,人畜无害,经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那些落入陷阱但还活着的动物放跑。也很爱跟阿灰一起上山去游玩,哦,阿灰是我们养的一条狗,听话得很。

“有一天,他带着阿灰上山,一去就没有回来,我怎么找也找不着。过了三天后,只见阿灰低着头自己跑了回来,然后拉着我往山上去。我以为是裴儿遇上了什么危险,阿灰正带我去找他,可到了山上,却依旧没有裴儿的身影。

“我也是因此失魂落魄了好久,但也别无办法。裴儿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任何踪迹。我寻了裴儿一年多,都快要放弃了,可阿灰每日还是会往山上去,无论风雨。”

忌叔说着,又看了看那位正翻身面向这边的老者。

“那日,阿灰照常跑到山里去,没有回来,我怕连阿灰也一并不见了,便在傍晚的时候上山去寻。最后没有寻到阿灰,但是却见到了我的儿子,熊裴。他赤身裸体,蜷缩着躺在泥地上,昏睡着。

“我叫醒他的时候,他眼里浸满了泪水,直往我怀中钻。我知道他一定也很想我,我便抱紧了他,带他回家。本想问一问他这些年都去哪里了,经历了什么,可是……可是裴儿他,他却不会说话了。他的脑子不像以前灵光,只听得懂我说什么,却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请来了一位神婆,神婆说裴儿是被妖怪夺取了一部分心肝,所以失了智,还说人没被妖怪吃掉,已算大幸。我也不多求什么,只要裴儿还活着,我还能照顾他,便已经心满意足。可是,自那日之后,阿灰便不见了。我在想,是不是阿灰找到了那妖怪,用自己换回了裴儿。”

顾渊朝老者看去,疑惑地问,“那位,便是你的儿子?”

忌叔点点头,眼里瞬间挤满了泪。

“可是,他看起来比你还年老,怎么会是你的儿子呢?”璃月问。

忌叔用手扶着前额,偷偷擦掉了泪水,说道,“我想,那些妖怪夺取的不仅是裴儿的一部分心肝,还有他的寿命吧!自裴儿回来之后,才过了几年,就开始衰老起来。现如今,已经像一位过百的老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

顾渊向忌叔投去同情的目光,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好。

“若是这样,我们得快点找到一秀才行呀!”璃月更加着急了,她扯着顾渊,就想往门外走去。

“等等!”顾渊思索了一阵,对璃月说,“若是那道士说的没错,程一秀应该是误入了妖怪的宴会,只要我们进到宴会当中,将他带出来就好。”

“可是,要怎么做呢?”

“璃月,自我们不再共用一个身体之后,你便以情感的幻化物而存在,与一般的人不同。龙铎说过,你是一种思念体,是一种执念,可以游走于世间各界。若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进到那妖怪所设的结界当中。只是,我们得找到突破口,那进入宴会的入口究竟在何处?”顾渊解释道。

这时,熊裴突然从床上摔了下来,嘴里一直竭力地嘶喊着什么。忌叔见状,赶紧过去将熊裴扶起,可熊裴却不想再回到床上,他指着顾渊与璃月,在忌叔的搀扶下来到了他们身旁。

“裴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忌叔问道。

熊裴拉着顾渊的衣服,指了指门外,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他该不会是知道宴会的入口在何处吧?”璃月猜测。

“若他也曾进入过那妖怪的宴会,说不定他真的知道!”顾渊惊喜地看向熊裴。

“裴儿,你是想要帮忙吗?”忌叔轻声问道。

熊裴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拉着顾渊,在忌叔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走出了家门,然后往山上去了。

4

在熊裴的指引下,顾渊一行来到了两棵大树前。熊裴指着两棵大树之间,兴奋不已。

“当年,阿灰就是带我来这里找裴儿的。”忌叔说。

璃月走上前去,在两棵大树之间转悠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发现。

“璃月,你站在两棵树中间,闭眼想着程一秀看看,说不定跨越界限,知道程一秀在何处。”顾渊建议。

璃月点头,照着顾渊所说,站在了两棵大树中间,她轻闭上眼,想着程一秀的面容,想着程一秀的声音,还有自己念着程一秀的那份焦急。

“璃月?”

璃月似乎听见了程一秀的声音,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一片金黄当中。四周的管乐声不绝于耳,更有各种各样的妖怪穿着华丽的服饰要不交头接耳,要不欢欣鼓舞,俨然一片喜乐的景象。

看见这样的景象,璃月愣了许久,才想起要寻找顾渊的身影,却发现走进这宴会当中的只有自己一人。

璃月还摸不清情况,忽然,有一个面部细长,鼻子细长,眼睛细长,披着红色长袍的妖怪走到璃月身旁,围着她转了一圈,又靠近她闻了一阵。

“啊呀!你不是妖怪,也不是人,更像是会随时消散于世间的污秽之物。不过,却能以人的姿态现身,真是神奇的存在呀!”那狐狸长相的妖怪对着璃月惊讶道,似乎不懂礼貌为何物。

璃月先是一惊,接着盯着那妖怪竖起的耳朵旁别着的一朵小花,问他道,“你可曾见到有一个人类入这宴会?”

“人?”狐狸的眼珠子打了两个转,用袖子捂着嘴“嘻嘻”地偷笑一阵后,回答说,“当然有,那人便是我带入这宴会当中的。”

“当真!那人现在可还安好?”璃月激动不已。

“当然安好,我请他来宴会做客,自然是好生款待。”

“那你带我去找他吧,我得带他离开这里。”璃月急着上前拉住了狐狸的袖摆。

狐狸甩开璃月,又用袖子掩住嘴,偷笑一阵之后,说道,“他确实该离开这里了。”

璃月虽然对这狐狸的笑感到不舒服,但也只好跟他一同去找程一秀。这一路上,璃月见到了许多各异的妖怪,有长着牛头的,也有浑身是眼的,还有用头走路的,皆举着黄金做的酒杯,大口饮酒,身旁还有妩媚的女妖作陪。

“喏!”狐狸指着前方正与一个长着鱼尾跟鸟嘴的妖怪喝酒的男子,说道,“那便是你要找的人。”

璃月只见那人的背影,匆匆上前,一把拉过,那人转身,璃月才发现原来这个男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程一秀,可这男子确实是人没错。

男子脸颊微红,盯着璃月,有些错愕。

“你不是程一秀……”璃月失落地说。

狐狸走上前来,对着璃月与男子说道,“我以前曾掉落进一个陷阱,后来他将我救出,为了报答他,我便邀请他来参加宴会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也该让他回去了。”

“难道你是……熊裴?”璃月想起忌叔所说,不由得感到吃惊。

“对,熊裴,就是这个名字!”狐狸又捂嘴偷笑了,“这宴会与世间不同,短短一个月,恐怕外边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吧!你还是赶快带他离开吧,不然怕是他都认不得他已经老去的亲人了。”

狐狸说完,又是一阵偷笑。

“可如果他是熊裴的话,外边的那个人,是谁?”璃月疑问道。

“嗯?”狐狸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上两圈,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那个呀,那是跟在熊裴身边的狗!”

“狗?阿灰吗?”

“是呀,那可不是一般的狗!熊裴来到宴会之后,我见那狗向愿神许下了心愿,化作了人的模样!能与愿神接触,你说那狗是不是很不寻常?”狐狸说。

“这么说来,阿灰是寻不到熊裴,又不忍见忌叔伤心,所以才向愿神许下心愿,化作熊裴的模样,以此来安慰忌叔!怪不得,他不会说话,心智也不像是人。”

“这我就不懂了,你若要带他走,便带好了。”狐狸说。

璃月心里一直念着程一秀,说道,“我自然会带他离开,只不过还有一个人!”

“还有人混进了宴会当中吗?”狐狸不解。

有些微醺的熊裴一直站在那儿听璃月与狐狸交谈,大概猜出了璃月所找之人是谁,便说,“我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儿?”

“就在刚才,他经过此处,往那边走了。对,就是刚刚经过我身旁的男人,他的长相还有穿着都跟这里的神仙们不同,是人!”熊裴指着自己身后的一个方向,脸上带着些许醉意。

知道了程一秀的所在,璃月立刻拉着熊裴就往那边找去,晾下了身旁的狐狸。

“啊呀!真是不懂礼貌的小姑娘呀!”狐狸望着璃月与熊裴的背影,不禁抱怨,转身又跟身边的妖怪喝起酒来。

找了一阵,璃月果真找到了正双手捧着许多水果的程一秀。

“一秀!”璃月喊道。

“璃月?”程一秀见到璃月也进到这个宴会,甚是高兴,举着手中的水果说道,“你看,我找到吃的了!”

“先别管这些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璃月拉着程一秀与熊裴,一同往来时的方向走,走了许久,才渐渐地看见了那立在两旁的树干。穿过树干,三人终于离开了宴会,回到了现实当中。

5

树林中,只有顾渊还在等着,已然不见了忌叔与化作熊裴的阿灰。

“他们呢?”璃月疑问。

“他们已经回去了,你进去之后,已经过了两天!”顾渊说。

“两天?可是明明才过了一刻钟呀!”璃月感叹道。

顾渊盯着璃月身旁这个醉酒的男子,疑惑地打量起来。

“他是忌叔的儿子,熊裴。”璃月说完,接着又解释了阿灰化作熊裴模样的事情,顾渊才了解了真相。

回到山下的小屋,熊裴在酒意之下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有两个一脸皱纹的老人正期待地守在他的身旁,其中一人便是他的父亲,但是另外一个,他完全不识。

“爹?你怎么……”

“爹终于见到你了!终于见到你了!”忌叔抚摸着熊裴的脸,难以置信地说道,“十多年过去了,你的模样,竟一点都没有改变呀!”

熊裴不解,他看向了一旁的顾渊与璃月。顾渊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熊裴这才明白,他当年受到突然出现的狐妖所邀,进到那个宴会,已经过了十多年,自己的父亲也已经老去。

“没想到,在里头区区一月,外头竟已翻天覆地。”熊裴盯着忌叔苍老的面容,也后悔自己贪图享乐竟忘了家中老父。

“阿灰为了你,为了忌叔,请求愿神将它化作你的模样,以此陪在忌叔的身旁。而狗的年岁与人不同,最多十数年,所以化作了人形的阿灰才会老得如此之快。”顾渊说道。

熊裴看向一旁的阿灰,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不再清晰,不再活力。熊裴伸出手,摸了摸阿灰的脑袋,阿灰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在忌叔家再休息了一天,顾渊与璃月还有程一秀又重新启程,赶往旅途的目的地。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璃月问。

“马不停蹄的话,最多三天。”顾渊说。

“不知,我们是否能赶得及?”璃月语气低落,声音中夹杂着心焦与遗憾。

“途中确实耽搁了不少时日,赶不赶得及,只能听天由命了!”顾渊与璃月一般,心中急切,却也无可奈何。

三人骑着马,奔驰在大道之上,不愿停歇,只愿能赶上那位旧人命逝之时。

6

高大的树与树之间,阿灰不停地哼唧着,它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只记得自己每次这样委屈地叫唤,主人都会抚摸它的脑袋,以此回应。只是它在这里已经哼唧了一年多了,可是它的主人却一直没再出现,自从他走入这两棵大树之间,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阿灰都会来到这里,守着这里,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主人。夜色浓郁的时候才会回到山脚的小屋,依偎在另一位主人的脚边,相互安慰着对方。

“阿灰呀,若是裴儿回不来了,就只剩我与你相依为命了!”主人摸着阿灰的头,带着点点哭腔说着,“我还记得在山中捡到你的那天,裴儿可高兴了!他抱着你,笑了好久,跳了好久。我想呐,我成日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打猎,家里就剩下裴儿一人,若是日后由你陪着裴儿,我就不用担心他会觉得孤单了。”

阿灰抬头,看见主人的泪滑过脸颊,滴到地上。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咸涩的滋味也让它感到难过,于是它站起身来,扑到主人的身上,替他舔去多余的泪水,因为它以为只要自己替主人舔干了这咸涩的难过,主人的脸上就不会再露出难过的神色了。

阿灰依然坚持每天都到山上去,在两棵大树前趴着,等着。直到有一个女子来到它的身旁,坐在它的身边,抚摸着它的毛发。

“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但你得用最珍视的东西来换。”女子如是说道。

阿灰抬头看着那个女子,发出哼唧的叫声。

女子的眼波变得温柔无比,她小声地问道,“你想要我替你实现愿望吗?”

阿灰又哼唧一声。

“那么,你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呢?”女子嘴里虽这样问,但她心里却已然知晓,对阿灰来说,他最珍视的莫过于主人挂在它脖子上的那枚铃铛。

女子再次抚摸着阿灰,轻轻地从它脖子上取下了铃铛。

“你的愿望,我来替你实现。”

女子话音刚落,阿灰便失去了意识,它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已经化作了人的模样。

“你真傻,明明可以许下更好的愿望……可是,你便是这么傻的存在呀,不懂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只想着如何去感谢与安慰眼前之人。”

女子自言自语,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顾渊一行离去之后,才过三个月,秋季初至,阿灰以人的姿态离开了这个世界。

“或许是想要等着你回来吧,即使自己已老得动弹不得,也不愿死去。幸好,幸好在它离开之前,你回来了。”忌叔站在阿灰的坟前,对熊裴说。

熊裴跪在地上,他伸手抚摸着阿灰的坟,就像他以往抚摸阿灰的脑袋一般。他看着阿灰坟旁的那棵叶子已经变红的小树,感叹道,“阿灰呀,秋天已经来了!”

那年,他们相遇于秋,今年,他们别离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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