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师:红绛
一、
清晨,顾渊躺在床上,仍在浅梦当中,却被轻巧的敲门声吵醒。他虽不情愿,却还是缓缓起身,披上外衣,前去开门,竟没料到来人是正低垂着头的红绛。
“顾源先生好。”红绛稍稍弯腰,语气缓和。
“红绛?你来找我何事呀?”
红绛从身后取出一副画卷,对顾渊说,“我有一幅画,不小心浸了水,有些糊了,若是顾渊不介意的话,能否帮我照着模样重画一张?”
顾渊笑笑,让红绛进门,眼神却盯着她发间夹着的那片小小的红叶。
展开画卷,里头是一个端庄温婉的女子,穿着华服,站于树下,蓦然回首。画卷确如红绛所说,沾了些水,部分的墨已经化开,所幸画中女子的样貌并未受累,依旧清晰动人。
“重画并不难,只是难保完全一样。”顾渊说。
“无妨,只要画中人能够安好。”
“画中的女子,可是你的相识?”
红绛点点头。
“那她一定与你甚有渊源吧!”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如今已不在世,只是想要留个念想。”
顾渊点头,准备起笔墨与画纸,不经意间谈起,“虽与你相识多年,却甚少有交集,如今你能来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嗯,我能与顾渊先生相识,还是透过龙铎……”
“对了,你与龙铎又是如何认识的呢?”
“……”红绛沉默一阵,走到床边,看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残叶,久久才回道,“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虽然红绛嘴里不说,但是心中却回忆泛起,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以前。
程欢是将军之女,自小居于深闺,甚少出门。每日学过女红之后,都会痴痴地望着窗外,似是心事沉重。
奶娘见她沉郁,便关心问道,“小姐是不是想出门去玩呀?”
程欢摇摇头,嘟囔着回道,“兄长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原来她是在等出门去上学堂的长兄,程珏祥。确实,每每程珏祥回来,程欢都会笑颜迎接,似乎一日的快乐都全聚在此时了。程欢总爱缠着自己的兄长,问一些外头发生的事情,程珏祥也一贯宠溺地回答她所有的发问,所说的也全都是美好的事物。
“你若想要外出,我偷偷带你出去便是,保证父亲不会发现!”程珏祥拍着胸脯对妹妹说。
“我倒不是真的想要外出,只是喜欢听兄长说话罢了。”
程珏祥对着妹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妹妹也低下头,羞涩起来。
“若是兄长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便无欲无求了。”
“傻妹妹,只要你需要兄长,兄长当然会陪在你的左右。”
几年过去,程珏祥长成了俊朗的少年,比程欢整整高出一个头来,而程欢也越发地知书达理,更是精于刺绣,常常给兄长缝制新衣。
“小妹,父亲说了,过两天便带我进军营里!”程珏祥兴奋地对程欢说着这个好消息,可程欢听了并未觉得高兴,反倒露出愁颜。
“军营……兄长是要参军了?”
“嗯,咱们父亲是将军,我当然也要像他一般在沙场建立功业!”
“可是……这样的话,兄长岂不是要举刀伤人?兄长可是万分善良的人呀,怎么可以做这般……”
“小妹!你常年居于府上,根本不知人心险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你我般善良,那些恶人若是无人惩治,好人便会遭殃!我可不希望有一人看到小妹受到伤害。”
“那,那兄长可要答应我了,只准惩戒恶人,万不能伤了无辜。”程欢瞪着无邪的双眸,期待地望着程珏祥。
“保证!”
程珏祥说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便试起了程欢为他做好的新衣。
自程珏祥进军营以后便很少能与程欢相见,就算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相聚的时日也非常短暂。程欢如同往常一般望着院落的大门处,无时无刻都在盼着兄长归来。
这日,程珏祥总算有了假期,赶回府中,第一时间便去见了程欢。程欢见到兄长归来,高兴的心情都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一直忙着要程珏祥品尝她做的糕点,又要程珏祥试穿新做的衣裳。
“小妹,你先别忙,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程珏祥神秘兮兮地说。
“是什么?”
程珏祥从身后取出一直藏着的一个小木笼子,里边装着一只小鸽子,正缩在一旁。
“这是什么?”程欢见到程珏祥手中的小家伙,有些不解。
“这本是军中养的信鸽,谁想到还没长大就受伤了,本来是要被抛弃的,我见它可怜,便将它带回来了。而且我常常不在,小妹一定觉得无聊,有它作伴,兴许会开心一些。”
听罢,程欢露出了欣慰的笑,接过了程珏祥手中的小笼子,将手指伸入笼中,轻轻抚摸那鸽子的脑袋。
“兄长还是这么善良,我定会好好照顾它,帮它把伤养好。”
“日后,你见到它,就能想起我来,就不会因为认识了新的公子哥就忘了兄长。”
程欢紧张,赶紧解释,“我可没有认识什么新的公子哥,欢儿的心里只有兄长!”
“哈哈哈,小妹,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父亲就会给你找如意郎君了,怎么能总想着我呢!”
这话虽没错,但从程珏祥口中说出,却让程欢十分不快,心中尽是委屈之感。
“我不要什么如意郎君,若是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陪在兄长与爹爹身边。”
“不要太任性了。”程珏祥善意地责备着。
“……”
程欢不再说话,她转而看向笼中的小鸟,那小鸟也一样盯着她。
二、
秀气的红木桌上,养在笼中的小鸟伤势已经痊愈,同时也长大了不少,原本稀稀落落的羽毛变得丰满起来,脖间亮丽的颜色与它的瞳孔一般泛出红色光彩。
程欢打开鸟笼,将鸟儿呼唤出来,那鸟歪着脑袋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在程欢身上。
“咦?你不飞吗?”程欢用手指轻轻拂过鸟儿的脑袋,又自言自语似地说,“是不是伤到了胫骨,再也飞不起来了呢?不过不打紧,我可以一直养着你,因为看着你,我就会想起兄长来。”
程欢从一旁的碗里掏出几粒玉米,放在桌上,那鸟儿便自己啄食起来。
“不知此时兄长在干什么?有没有想起我来呢?”程欢用手托着下巴,天真烂漫地对着那吃得正欢的鸟儿,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兄长真是世间最善良的男人,哪怕只是一只鸟,也不愿看你受到伤害,你可得存有感激之心呀!若是兄长能够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就好了,与我讲许多的故事,与我……一同逗你玩耍,就感觉,你是我们的……”
程欢突然打住,脑海里闪过自己顶着红盖头的画面,突然心跳不止,自个儿害羞起来。
“哎呀,你只是一只鸟,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呀!”
程欢捂着羞红的脸,心里却感觉刚吃过糖一般,期盼地望向窗外,心里念叨着不知兄长什么时候能够归来。
某日,程亮将女儿唤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欢儿,今年你已十六,正是待嫁的年纪,为父正寻思着给你找个好人家。”
“嫁?”程欢惊讶,她低沉着头,双手胡乱地揉捏在一起,心里想着的全是此时正在军营的兄长。
“怎么?不愿出嫁吗?”
“爹爹,我愿意一辈子陪在您与兄长身旁,不想嫁人。”
“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之理?”
“可是,女儿觉得外边的都是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程欢撒娇道。
“哈哈哈,确实,确实。”程亮从椅子上起身,来到程欢面前,稍稍弯腰,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说道,“爹爹我呀,自然不会让你嫁给一般人的!你可知圣上近来有选秀之心?”
“皇上!”程欢大呼着从座位上跳起来,脸一下子被吓得青绿,反复地问道,“你是说皇上?那个老皇上?”
“嘘!不准无礼!”程亮四处看了一看,又对程欢说,“圣上身体尚健,你若能代表我们家入宫去,给皇上诞下皇子,那是你的万福!”
程欢使劲摇头,泪水忍不住就自个儿溜了出来。
“欢儿不想,欢儿不要,欢儿想要留在爹爹身旁,想要留在兄长身旁。”
“欢儿,要你突然离来开我们身边,我知道这多少有些为难你了,但是你可得为这个家想一想呀!爹爹我虽是将军,但在朝中并无势力,若是你能入宫去,多少算是皇上的枕边人,或许能够帮一帮为父,帮一帮你的兄长呀!难道你想要看到我们一族就此没落吗?你想要看到你的兄长今后一事无成吗?”程亮见女儿如此激动,只好放低姿态,稍带恳求地解释。
“若是这般,我情愿不要生在这将军府中。”
“这由不得你选,下个月,就会有公公来接你入宫,你可得好好把握时机。”
程欢看着此时的父亲,再也无法从他脸上感觉得到往日的慈祥与疼爱,只觉得自己被当做了物件,已然看不到自己想要的将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兄长懂我,只有兄长会真的为我着想。”
程欢丢下这句话,失了礼数,跑回了闺房中,对着桌上的鸟笼哭了整整一宿。
程珏祥一回到将军府就立刻去找程欢,手里拿了许多好玩的物件,想要送给妹妹。可映入程珏祥眼中的程欢却再也没有往日的笑颜,就连身形也比之前消瘦不少。
“小妹,你怎么了?”程珏祥关切地问。
“我……”程欢始终无法将自己就要进宫的事实告诉兄长。
“我听爹说,你就要进宫去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呀!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呢?”
程欢难以置信地看向程珏祥,她眼中带着一丝孱弱与失望,怯怯地开口问道,“兄长也觉得这是喜事?”
“虽然不是锣鼓声天地将你送嫁出去,但能够成为皇上的妃嫔,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程欢叹气,又问,“兄长真的这么认为?”
“嗯,我由心地替你感到高兴。”
“可是,我一旦入了宫,就很难再见到兄长了,比现在还要难。”
“日后陪在你身边的就不是兄长了……”
“可是我只想要兄长一人!”程欢说着,哭出了声。
“小妹……”
程欢哭泣着,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程珏祥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而面对如此景象,程珏祥却觉得束手无策,因为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程珏祥已经不能再像幼时那般安慰程欢。
“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反抗,但是我多么希望能够听见兄长的挽留,哪怕只有一句,一句就好,但是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程珏祥双手悬在空中,他深深地叹气,只觉得怀中的妹妹是因为感到害怕正在撒娇。
程欢入宫那日,脸上了无表情,她穿上华服,添上妆容,最后一次坐在闺中的红木桌前。她对着笼中的小鸟再次述说起她与程珏祥的那些往事,说着说着,自己便无言了,只感到莫名的心痛。
“大概你也听腻了吧。”
程欢捧起鸟笼,来到床边,她缓缓打开鸟笼,对着里头的鸟儿说,“我无法带你入宫,你若能飞,就飞走吧。”
那鸟儿始终站在笼子内,盯着程欢的双眼,看了许久。
“难道真的飞不起来了?”程欢轻轻叹气,“一只鸟,若是不会飞了,岂不是就跟我一样了,只得任人摆布。”
鸟儿似乎听懂了程欢的话,它跳了两步,跃出鸟笼,终于展开翅膀,吃力地飞到了院子的树梢上。
程欢惊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真好。”
程亮与程珏祥将程欢送至将军府门前,正欲望着她步入轿门。就在程欢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再次回首,看到脸上挂着微笑的程珏祥,遗憾之情油然而生。
“日后,程家就靠你了!”程亮小声地对程欢说道。
程欢面对父亲与兄长,微微点头,然后行了礼,转身就钻入了轿中。
就在那小小的轿子离开将军府门前的时候,屋檐上一只灰色的鸟展翅而起,温和的阳光下,那鸟的脖子上映出红色的光彩。
三、
高墙外,一个高挑的男子经过,正巧遇到地上正仰头望着高墙顶端的一只灰色鸽子,便蹲下身来,猝不及防地一把捏住了鸽子,将它好生端详。
“没搞错的话,这模样,该是一种叫做红绛的鸽子吧。”男子饶有兴致,“好久没有吃过红烧乳鸽了,正好可以用来当做下酒菜。”
那鸽子忽地紧张起来,着急地滑动着双爪,想要挣脱男子的束缚,却未果。
“哎呀呀,竟听得懂人话?难道成精了?”男子打趣着说,再去端详那鸽子,又说道,“不对,只是吸收了太多人的念想才稍稍有了些许灵气。”
鸽子听罢,不再挣扎,转而扭头盯着男子,似是有事相求一般。
“你是想要幻化成人形吧?但是以你如今的修行却做不到。”
男子将鸽子放置在地上,稍稍掩嘴,魅笑道,“你大概已经能猜出我身为半妖,也能实现你的愿望。”
鸽子走了两步,正对着蹲在它面前的男子,一动不动,红色的双目炯炯有神。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日后可要记得报恩呀!”
男子说完,从头侧取下一根发丝,放进嘴中,沾染了口水,再绕成圈,戴在了鸽子的脖项上,然后嘴里念叨着些听不懂的咒语,最后向着鸽子吹了一口气息。
鸽子只是闭眼睁眼之间,身体就变得沉重起来,仔细去看,爪子没了,翅膀没了,就连羽毛也一并消失,自己直挺挺地站立着,跟人没有两样。
“这是……”鸽子没想到自己竟能开口说出人话来了。
“既已化作人形,有什么想要去做的吗?”男子问。
“我想要报恩,向那个救了我,养育我,还不断向我倾诉心事的人报恩。”已化作女子模样的鸽子仰头看向高墙,“她如今就在这高耸的红墙之内。”
“若你见到那人,你会做什么?”
“她入这高墙的时候似乎很不开心,我想要陪着她,就像往日一样,若是可以,我愿以我微弱的力量去护着她。”女子说着脸上露出笑意。
男子微笑着点点头,说,“你所说之人便是程将军府里的千金吧。”
女子惊异,盯着男子,问,“你原来都知道?”
“是呀,我知道你是程将军府中飞出来的鸽子,只是没想到你竟能因为沾染了人的念想而有了灵气。如今你又因我而化作妖怪,人世凶险,以后凡事皆要小心。”
“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
“目的?”男子仰头,做出思索的样子,回道,“只是圆你一个小小的心愿罢了,好好地去陪伴那高墙之后的人吧。”
女子感激不尽,激动地说,“多谢恩公!等我心愿了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你可要记住此时的话了,日后我所言之事切不可推脱。”男子说着,双眼微微眯上,露出狡猾的神态。
“我决不食言,只是,不知日后恩公要如何与我联系?啊,还有恩公之名为何?”
“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找你的,记得,我叫‘龙铎’。”
龙铎说完,摆着衣袖,转身沿着朱红色的宫墙离去,只有那女子还怀抱着感激之情目送着他。
进宫数年,程欢从不得皇上恩宠,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夺恩宠,她只安静善良地活着,活在无人问津的宫廷角落,以至于渐渐地她被人遗忘,被人抛弃。不过所幸,后来有一位宫女,自称“红绛”,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虽然不是她从宫外带入的随身侍女,却意外地令程欢觉得知心,甚至对她无话不谈。那红绛常常痴看着程欢,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年末的时候,宫中难得设有宴会,朝中的大臣们也得以参与。程欢令红绛为她精心打扮一番,早早地等待着父亲与兄长的到来。
“娘娘。”
程欢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她欣喜,回头却不见兄长的身影,后又有些失落。
“父亲,兄长呢?”
“你长兄感染了些风寒,不便入宫。”
“怎会如此?一年只有这个机会能见一次,竟错开了。”程欢已然没有了参加宴会的心思,“兄长的病,严重吗?”
“不打紧。”程亮将军说着,悄悄拉着程欢来到无人的角落,小声地责备道,“本来送你入宫是让你为我们家族争取荣耀的,可你却不争气,连皇上都忘记你这个人了。”
“皇上日理万机,我又如此平庸,他怎么会记得住我呢?”
“所以,为父帮你一把!”
“帮我?”
“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个月,皇上一定会宣你侍寝,你可得好好把握,争取怀上龙种!”
程欢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悄然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极不情愿,却又不敢说,最后只能默许了父亲的安排。可她心里最惦记的,仍是没能见上一面的兄长。
“父亲,兄长可有想起我?”程欢问。
“嗯?你长兄倒是不怎么提起你,不过……”程亮说着嘴角翘了起来,“再过一阵,就是你长兄的大喜日子了!”
“兄长这是……要娶妻了?”
“没错,岁数也不小了,我给他安排了李尚书的小女儿,虽不是长女,长相与品性也一般,但如此一来,也算是在朝中攀得一些关系。”
“兄长,要娶妻了呀!”程欢重复着这话,脸上满是讽刺的笑。她虽也预料到这一点,却仍然觉得不可接受,甚至会想当初自己入宫的时候,兄长是不是也跟自己有一样的感觉呢?又或者是自作多情了?
那一夜的宴会上,程欢自个儿缩在边角上喝了许多的酒,早早地就离席了,甚至没人注意到她。红绛搀扶着醉酒的程欢,一路回到房间,替她脱去衣服,擦洗身子,最后送到床上。程欢依稀记得红绛俯视着她,眼神深情又怪异,还不时用手轻抚她的脸颊,让她不由感到舒适,渐渐地坠入美梦当中。
红绛与程欢相触,两人心中存有共同的回忆,情感在肢体中相互交织,令红绛感到无比安心。
在程亮将军的安排下,程欢得以数次侍寝皇上,最终如了父亲的愿,怀上了孩子。程欢也被皇上封作了“惠妃”,搬离了原来的住所。可是好景不长,程欢误食了不知何人送来的奇怪汤药,立感腹部剧痛,当日便小产了。自此之后,程欢就没再见过皇上了,她在伤心之余又回到了往日的那种生活,只是闲暇的时候会到花园里去闲逛,盯着天空发呆,时常忘记了时辰。
“我以前养过一只鸟儿,入宫那日,我放飞了它,不知它如今是否安好。”程欢望着空中飘过的一片云,说道。
红绛听了此话,心中起伏不定,她靠在程欢耳旁,轻语道,“娘娘,她很好。”
程欢奇怪红绛怎会如此说,便回头望着她。
“啊,我是说,那鸟儿身受娘娘的福泽,一定过得很好。”
程欢微笑,说道,“其他的宫人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也不怎上心,幸好有你陪在我的身边,否则,我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得过这些无聊的日子。”
“娘娘,奴婢能陪着您,是奴婢的福气,就像……您以前养过的那只鸟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程欢觉得红绛是在安慰自己,一笑而过,转头的时候意外地瞥见花园的一角飘过一抹艳丽的色彩,深深地吸引了她。
“那是谁的衣裳?竟如此好看。”程欢说着站起身来,追着那抹色彩走了过去。
说来奇怪,红绛一直跟在程欢的身后,生怕她稍稍离开自己的视线,却只觉得自己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追不上程欢的身影,最后不知不自觉中完全失去了程欢的踪迹。程欢追着那抹飘忽不定的艳丽色彩,自己绕过了许多的花坛,最后来到了未曾来过的花园一角,终于追上了那个穿着精美华服的女子。
“原来宫中还在这般天地。”程欢环视着身边陌生的景象,又开口向那女子问道,“敢问您是宫中哪位娘娘?”
女子缓缓回首,端庄而美丽,她轻轻挥袖,对程欢说道,“人们称呼我为愿神娘娘。”
“愿神娘娘?我从未听说过,请别见怪,在下惠妃,见过姐姐。”程欢规矩地行礼却惹得对方掩嘴而笑。
“不必对我如此,我不是宫中之人,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来见我?”
“嗯,”愿神说着走近程欢,“你与我存在着某种缘分,所以我来见你。”
“可是,我们从未相识,何来的缘分?”
“命中注定的缘分,在这世上,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程欢很是糊涂,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以笑面对。
“即是有缘人,你便记下我所说之事。”愿神说,“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但你得用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实现我的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吗?”程欢问。
“自然。”
“若我说,我想要离开这宫廷,你也可以帮我办到?”程欢半信半疑道。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定当替你实现。”
程欢自嘲地笑了,她深深叹一口气,说道,“我确实不喜欢宫中,但是出了宫又能怎样呢?兄长已经不再只是我的兄长了,我自小待在深闺,从未离过府,就跟现在差不多,只是当时我还有兄长,还有一丝挂念。”
“你是希望你的兄长能陪着你?”愿神问。
“不,我的兄长是世界上最善良的男人,他值得拥有自己的幸福,而他的幸福,不在我。”程欢说完,转过身去,“我怕是没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的了,多谢这位愿神娘娘。”
“不急,人总是会有欲望的,当你想要实现愿望的时候,记得到此处找我。”
程欢刚在心中估摸着这里是宫中何处,想要回头去问愿神,却发现愿神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身边也换做了宫中平时的景色。程欢不知如何解释,只当这是做了一场梦。
四、
又过数年,年岁已高的皇上已经卧床不起,就连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无论是朝中还是后宫都已一片混乱,只有程欢依旧不问世事,躲在房中刺绣。
“不好了,娘娘!”红绛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慌张地赶到程欢面前。
“发生何事了?如此惊慌。”程欢抬眼看了一下红绛,又继续手中的女红。
“是将军,他冒死觐见皇上,说是可以请神,能让皇上起死回生!”红绛说。
程欢被吓一跳,丢下手中的针线,用质问的眼神盯着红绛。
“千真万确,宫里宫外都已传遍了!”
“请神……父亲就是一介武夫,他哪有这样的本事呀?”程欢感到心慌,双手握在一起。
“听说将军是找到了一位民间神人,那人能够请神,不过得先找到神的遗物,所以将军才觐见皇上,请求皇上拨给他兵力南下寻找遗物。”
“皇上如何说?”
“皇上同意了,但是也下了令,若是将军此去找不回遗物,就得诛九族!”
程欢说不话来,她捂着苦闷的胸口,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位公公带着程亮前来,腾出了空间让他与程欢单独见面。
“爹爹,你怎么如此糊涂?竟然相信了江湖术士的话。”程欢责备道。
“放心吧,爹所做之事不会有差错的。”程亮虽如此说,但额头却冒出冷汗来了。
“兄长呢?他也会跟爹一起南下吗?”
“你兄长如今是我的副将,自然与我同去。”程亮说着,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塞到程欢的手里,说,“这个药瓶你收好了。”
“这是什么?”
“我已经向皇上请求允许你贴身照顾皇上的起居以及用药。这个药瓶里装的就是日后你要给皇上使用的药品,切记了,这个药每次只加一滴,加在水中或是太医所给的皇上的汤药中便可,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也不许与他人说。”程亮的话越来越小声,却极具威慑力。
“这药瓶里的是什么?”程欢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是能给皇上续命的药,若是皇上断了此药……”程亮停顿,只对程欢摇了摇头。
程欢看着手中的药瓶,心中存疑却又不敢忤逆父亲,只好再问,“这药该不会害了皇上吧?”
“放心吧,保命的药怎么会害人呢!”
“爹爹,我知道你想要朝中势力,但是这么做是否太铤而走险了?”
“不冒险,怎么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其他的,勿念。”程亮说完,想要离开,却被程欢拉住。
“爹爹,此去南下请保重,也请转告兄长,我会为他祈福的。”
程亮有些不耐烦,点点头,拉开门,随着守在门口的公公一同离开了。
红绛这才进屋,见到程欢迅速地将一个小瓶子藏在了柜子里,奇怪地上前去,还没等她靠近柜门,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恶臭,只得纷纷退后。
“娘娘,这柜中是放着什么东西吗?”红绛问。
程欢神态还有些恍惚,她紧张兮兮地,遮掩道,“没什么,爹爹给我的一些补药罢了。”
红绛盯着那个柜子,联想到皇帝卧床,将军结识民间术士之事,便猜出了那柜中之物的作用,但只稍显阴沉,并未太大反应。
数个月后,程亮南下还未归来,皇上着急便下令多番催促,甚至对此生疑。照顾着皇上起居的程欢最能明了此时的时局,虽然她一直给皇上偷偷加药,可皇上的病情却还未有多大起色,若是程亮所带军队再久久不回的话,恐怕皇上就要起了杀心了。
“红绛,打听到了吗?将军是否已经找到了遗物?”程欢问。
红绛摇头,回道,“据说那遗物藏匿得十分隐蔽,又有人把守着,将军已经踏遍了许多的地方,却仍旧没有找到遗物。”
“哎,那该怎么办?”程欢无奈地抬头看着花园上的天空,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曾在花园中做过的某个真实的梦,便朝着花园深处跑去了。
“娘娘!”红绛在身后追着。
“你别跟来,回去等我就好。”
“可是……”
程欢没有理会红绛,直奔花园的一角,穿过数个拱门,终于来到一片花丛中,她小声地呼唤着,“愿神娘娘,愿神娘娘,你可在?”
只见眼前闪过一片绚丽的光,花园中景象变了模样,愿神也已站在程欢身后。
“可想好了要许什么心愿?”愿神语调缓慢。
“嗯,我想好了,我希望父亲与兄长能够顺利找到遗物,早日回京!”
愿神嗤笑一声,问道,“就这般心愿?我可是会夺取你身上的珍贵之物。”
“我最珍贵的莫过于是父亲与兄长的平安,其他的东西,任你拿去就好。”
愿神看着面前这个善良又有些天真的女子,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我所存的缘分,必定会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愿神的话语让程欢不自在地提了一口气,接着又感觉到愿神用手顺着她的手臂滑到脖颈,轻轻地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的愿望,我知晓了。”
程欢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愿神了,她摸着自己的脖子,觉得心里似乎少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因而感到伤心,难过地哭出了声。
没过几日,宫外果然传来了好消息,程亮将军顺利找到了神的遗物,已经启程回京。程欢听到这样的消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程亮护送着神的遗物回到京城,很快便为皇上设好法阵,开始了请神的仪式。那一日,程欢也在,她只见一名少年模样的人手里捧着一颗头骨,在青冈岩镌刻的法阵上一阵施法,便朝着天空开始所谓的“请神”。在场的众人皆看不到所谓的神灵,但皇上的病情确实立刻好转,原本还瘫坐在椅子上,现在已经能够站立,而且也觉得双目清晰,神采焕然。皇上大喜,对程亮与那施法的少年都重重嘉奖,并当场宣封程欢为贵妃娘娘。
施法过后,红绛从一众宫人中悄悄离开,找到了那个施法的少年,侧着身子,装作不经意般的模样,问他,“那瓶药可是你给将军的?”
少年斜眼,看了看红绛,说道,“没想到宫中也有女妖。”
“你是想要当场将我降服吗?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
“哦?你怎么看出我是骗子了?”少年问。
“刚刚的请神,只不过是一场戏吧,实质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皇上病情好转只不过是喝了你所配制的药,药量达到了,药效自然就有了。”
“这等方法并不多见,你竟能看穿。所以你是要去向皇上拆穿我?”
“这关系到娘娘的生死,你知道我不可能拆穿你的,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少年转身,面对着红绛,笑言,“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妖,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秦殊瑜,是我们一族最后的传人,我秉承着先人想要将族门发扬光大的夙愿来到京城,说白了,我这么做与程将军一样,都是为了名利。”
“那你们本来大可做一场戏就好,为何还要千辛万苦地去寻什么神之遗物?”
“给皇上续命的方法并不是民间所有,而是流传于妖间的秘术,有人想要那头骨,便与我做了交易。”秦殊瑜说。
“可你知那续命之法实则是在害人吗?”
“可是这方法确确实实保住了皇上的命,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可就管不着了。”秦殊瑜说着露出一抹阴笑。
“我劝你就此罢了,不要再来叨扰娘娘。”红绛义正言辞。
秦殊瑜点头,回道,“你并不是作恶多端的妖怪,若是他日有什么困惑,可以来找我。”
红绛没有理秦殊瑜,转身就往程欢的方向走去了。
这时,程珏祥来到程欢的面前,他向程欢行礼,“见过娘娘。”
“起来吧。”程欢见到程珏祥并未有多少欣喜,而是反常地冷淡看他。
程珏祥脸上尽是疲惫,想比南下之前,神色显得苍老许多。
“听说你近来纳了妾?”程欢问道。
“回娘娘,确有此事。”
程欢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夫人本就体弱多病,多一个人照顾你也没什么不好的。”
程珏祥听后,心中竟莫名有些刺痛,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程欢。若是以往的小妹,怎会这般对自己冷淡言语?她开始从小就最爱黏着兄长的呀!
“小妹……”程珏祥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请称我为娘娘。你虽是我兄长,但礼数不可少。”程欢如是说。
程珏祥愣在那里,失了回话的能力。本以为程欢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自己这个兄长,本以为自己还能如同旧时那般与自己的妹妹亲近,谁料如今她已改变。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红绛,露出了怪异的目光,她忽然觉得程欢有些陌生,与自己心中所认知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
五、
几年后,程欢依旧照顾着皇上的起居,且近来常常因此忧心,独自叹息。
“娘娘,何事烦心呀?”红绛关切地问。
“皇上虽然龙体健硕,但是他却常常觉得身体飘忽,夜里还总爱做梦,说自己见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对着他哭诉,一边哭一边渐渐地消失了。你说,这梦可有什么缘由?”程欢疑惑。
“娘娘……恐怕是皇上的身体……要支撑不住了。”红绛小声说。
“胡说什么!”程欢训斥道,“这种胡话万不可让人听到,而且皇上若是……若是……”
程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擦拭着眼泪,带着哭腔说,“我与皇上相守多年,感情深厚,只要一想到他会出事,我便忍不住伤心起来。”
红绛大惊,她跪在地上,握住了程欢的手,问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程欢疑惑红绛的举动与疑问。
“虽然娘娘入了宫,但娘娘的心可不是在皇上身上的呀!”
程欢眨着眼,不解地回,“我是皇上的妃子,自然一心只想着皇上!”
红绛摇头,她急着泪都快涌出来了,只继续握着程欢的手,闭上眼,透过与程欢相触,去感知她的心思。果然,程欢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程珏祥的位置,就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的心里,缺了一块……”红绛说完,从地上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一边。
这或许也是程将军与秦殊瑜所为吧,那可是程欢心中最珍视的感情,即使她知晓自己永远无法与自己的兄长结合,但是她仍旧保留着这份爱慕,即使入了宫,即使过了许多年,她仍旧是惦念着自己的兄长的。只是现在,为何她心中的这份爱意会无端消失了呢?
红绛一面想不通一面自己臆测,她只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程亮与秦殊瑜的身上。
这样的程欢不是红绛所认识的程欢,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善良整日对着红绛倾述的程欢。如果程欢的心变了样,那红绛陪在她的身边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一夜,红绛替程欢脱去衣物,准备为她沐浴之时,自己也跳到进了浴桶当中。程欢大惊失色,想要起身,却被红绛压住了肩膀,程欢只得担忧又疑惑地望着面前的红绛。
“红绛,你这是做什么?”
红绛没去回答程欢的问题,而是用手拨起一些水,浇在程欢赤裸的臂膀上。
“娘娘,你可知将军一直都在利用着你?”
“爹爹?他利用我做什么了?”
红绛难过地看着程欢,说道,“你每日给皇上所加的药,其实并非是药。”
程欢吸气,往后靠了一点,颤抖着质问道,“你知道我给皇上加药的事?”
红绛点头,继续说,“那些药,其实是妖的魂精。是那民间术士猎杀了无数的妖怪,以他们的魂魄练就而成,人食用之后确实会有还魂的效果,但这些魂精实质上却在伤害着人的魂魄。”
“可是皇上明明病情好转,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你不知,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会在中元节那日随着鬼吏入地府,投胎轮回。可若食用了魂精,人的魂魄便会渐渐消损,等到魂魄殆尽之后,人也会随之死去,但是就再也无法投胎轮回了。”红绛说。
程欢捂着嘴,难以置信地问,“这么说,我其实是害了皇上?”
红绛肯定地点头,“将军与秦殊瑜为了名利,不惜改写皇上的命数,代价便是耗尽皇上的魂魄,失去轮回的机会。”
程欢想起皇上近来常做的梦,不由得伤心哭泣起来。
“你若一开始便知道,为何不阻止我?竟让我犯下如此罪孽之事。”
红绛替程欢擦去泪水,说道,“皇上的死活与我无关,若不是将军与秦殊瑜夺去了娘娘珍贵的感情,我也不会做此这般。”
“夺去了我的感情?”程欢更为疑惑。
“你如今已经忘记了,多年以前那些珍贵的东西。但是你曾无数次对我述说,那些记忆已然也变成了我的记忆。现在,我便将它们还给你,让你又变会原来的自己。”
红绛说着,动用了妖力,慢慢向着程欢靠近,最后与她脸贴着脸,以嘴相接,将曾经的回忆送入她的体内。程欢一边在心中看着过去的自己,一边泪流不止,她竟没想到自己对兄长还留有这般的情感,而那些模糊了的过往也逐渐清晰起来,自己与兄长经历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感到心痛,最后失声大哭了出来。
哭罢之后,程欢从浴桶中出来,她穿好衣服,淡然地对红绛说,“夺去我记忆的人并不是爹爹,而是愿神。”
“愿神?”红绛也从浴桶中出来。
“对,我为了爹爹与兄长,向愿神娘娘许下了心愿,于是她便拿走了我最珍视的东西。”程欢说,“可我却不知我这样却害了许多人。”
红绛不解。
“请神仪式之后我才知道,爹爹与兄长南下寻找遗物,一路烧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可是我却忘记了兄长本该是这世间最善良的男人,我竟因为失去了对他的感情而对他所犯的罪孽无动于衷。兄长的双手沾满了血,他已不再是我心中那个挚爱之人的模样了。”程欢说着,一面笑一面哭,“但是我自己又如何呢?不也同样一直都在伤害他人吗?”
红绛看到程欢如此伤心,忍不住从背后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在她耳边轻语道,“让我们一起为此赎罪吧,将一切都变回原来那样。”
程欢握住了红绛的手,呆呆地点头,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从此之后,程欢不再给皇上添加魂精,而是照着太医端来的药服侍皇上服用。不久之后,皇上的病情加重,很快便驾崩了。
在皇上的丧期之间,程欢曾与程珏祥见过一面。她用手略过程珏祥的脸庞,说他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而自己最怀念的是两人年少的时候,躲在树下或屋角,倾听着兄长口中的故事。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娘娘,我可否再唤你一声小妹?”程珏祥问。
程欢点头,她目光中的兄长很是温柔,一点都像是会举刀杀人的恶鬼。
“小妹……”
“兄长……再见……”
那是程欢与程珏祥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她便于自己屋中的房梁上自尽了。外头传言,贵妃娘娘是因为思念皇上而随之而去的,后来被允许葬在皇陵一旁。
发现贵妃娘娘尸体的人是红绛,她抱着娘娘的尸身哭泣得很是伤心,嘴里一直喊着是自己害了娘娘,却没有人能知她所说的究竟是指什么。后来,红绛被关进了大牢内接受审问,她只说,“我从未想过原来那份失而复得的爱意竟会害了娘娘,那些真相大概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吧,一辈子都希望他是最善良的人,一辈子都希望自己是最善良的人。”
再后来,红绛从大牢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只是宫中有些传言,红绛化作了一只鸟,飞离了牢房。
六、
顾渊将完成的画作交给红绛,问她画得如何。
“确实很像是那位娘娘,看着画中人,犹如她就在面前一般。”红绛谢过了顾渊之后,又说,“顾渊先生,七月半那日,莫不是木心小和尚稍作拖延,恐怕城墙就要被破了。”
“那日,你也在?”
“对,我正站在城墙边上,等着不知何时那黑色的怪物会将城墙扑倒。”红绛淡淡地说着,似乎她更渴望看到城墙倒塌,涂炭生灵。
“顾渊先生,不知木心最后可有与你说些什么?”红绛试探着问。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红绛对着顾渊淡淡一笑,说道,“莫要再为木心的离去而难过了,木心也不愿看到你整日愁眉的模样。”
顾渊苦笑,点点头,将红绛送出了房门。红绛拿着一副新画,一副旧画,化作飞鸟,离开了随心阁。
国师府内,有人端着一副画作送到了秦殊瑜的手中。
“师父,这是有人送到门口的,说是需要您亲启。”
秦殊瑜缓缓展开手中的画作,只看到一个端庄貌美的女子,站于树下,蓦然回首,美不胜收,只是画中稍有瑕疵,是因为沾了水,墨汁晕染开来了。
秦殊瑜端详着画中的女子,开口说道,“这是多年以前宫中失窃的一副画作,这画的是前朝的贵妃娘娘。”
“啊,那送画的岂不是盗贼?师父,可需要我将这画归还于宫中?”
“不必了,这画就由我收着吧。”秦殊瑜将画握在手中,紧紧撰着,又说,“这是一种启示,说明有人想要开始去动这画中的女子了。那送画人,只不过是做了自己的本行,通风报信而已。”
秦殊瑜的徒弟不解,又不敢多问,只得默默地跟在后头。